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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爹仔細去看,就見她破小褂的後背上多了個黑洞,指頭肚大的一塊東西粘在她的脊樑上,燒得皮肉冒白煙兒。
十歲那年。春芳和些皮小子拱進發了大水的白龍河洗澡兒,兩條腿一齊抽了筋兒。
雖然她自小野。常鑽河,練出了一身好水性,可這當兒,也嚇掉了魂兒。吃了幾口水,就被浪頭捲走了。
可不知怎麼的,過了段時辰,春芳躺在了白龍河下游拐彎處的葦叢裡。
因了這些,春芳的媽就暗自歡喜,覺著老天爺總算有眼,讓她吃苦受累遭大罪,幾回回肚子疼,生養了這麼個大福大貴的閨女,看起來後半輩子有了指望。於是,就格外地疼春芳。
春芳的爹卻是個犟種,他不信這個黑不溜秋的小嫚兒以後會有什麼造化,為了她的瘋跑瘋癲,沒少甩巴掌打她的腚片子,並一直打到她十三歲那年。
春芳十三歲那年,春脖子長,五龍縣起了大饑荒。張家窪餓死了上百號人,春芳的媽沒逃出命來,春芳和大她三歲的哥哥便成了沒孃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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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芳頭一次見小銀匠,是她哥領著她的。
路上,哥對春芳說,小銀匠是白龍區八路的總頭兒,日本鬼子沒投降時,他當銀匠走村串疃發展八路的力量,現在解放了,他就亮開了身份。
哥還說,前幾年加入組織,就是小銀匠引導他的。
哥在個組織,春芳知道。
前年秋天,山貓在苞米地裡對著她唱十八摸,她告訴了哥,哥把山貓按在村東關帝廟的門臺上好揍一頓。
山貓捱了揍,就去找他的那些狐朋狗黨報仇,可狐朋狗黨說,算了吧算了吧,那小子天天瞎黑出去學功夫呢。
哥夜裡常出去,可春芳知道,哥並不是去練功夫,這事兒只有她一個人明白呢。
哥曾囑咐她千萬別告訴別人,也不要告訴爹。哥說,他加入了個打鬼子的組織。
春芳知道,抗日犯死罪,因此上,她幫哥圓起了謊,對村裡人說,哥瞎黑出去跟人練功夫。
夜裡,哥翻牆進家,都是她起身給哥開正間門的。
沒見到小銀匠時,春芳把小銀匠想象成個滿臉黑灰,渾身煙味和汗臭的骯髒男人,待到照面,春芳愣得差點叫出聲來。
小銀匠和哥年齡相仿,個頭不高,在男人中算個銼子,可矮歸矮,模樣卻十分周正,臉皮白裡泛紅,一對大眼黑晶晶的放水光兒。
春芳長到十七歲,還沒見過這麼俊的男人呢。
雖說春芳在張家窪是個出了名的潑辣閨女,這時候,面對著小銀匠,竟也臉紅心跳,低下頭去。
小銀匠扯了幾句閒話,就問春芳,地主好還是貧僱農好?
春芳沒打頓兒,說,當然是貧僱農好啦。又說,人富了,心就黑了。
小銀匠聽了,撲哧就笑,叫著春芳她哥的大號說,你呀你呀,天天愁張家窪沒有婦女幹部發展,看,這不就是一個嘛!
小銀匠又叫春芳舉薦幾個閨女和婆娘,春芳就舉了娟子。
娟子是春芳自小兒相好,也是窮人家出身。
春芳就那樣參加了革命工作。
她哥帶著她和娟子等另外幾個閨女婆娘到白龍鎮學習了半個月,再回到張家窪,春芳就當了青婦隊隊長。
這年的秋天,上級領導著開始了土改,說是要實現耕者有其田。
春芳剪了辮子,和區上相熟的一個婦女幹部換了件毛藍過膝大褂,再紮上條牛皮帶。威風凜凜地領著青婦隊的那幫閨女動員開明地主自願獻田。對頑固分子搞說理鬥爭。搞伸冤訴苦,挖他們的浮財分他們的果實。
土改結束後,區上獎勵給春芳一把黑色牛角梳,那是大地主張銘善託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