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老爹也有一輛,我嫌車的標誌中央是個碩大的“B”字母太扎眼,一直攛掇他換輛車。我不貪財,我在山溝溝裡沒覺得自己不好,但我對錢也沒概念,覺得有錢了你愛花就花了唄。以前我性子淡如水,就在溫嘯天這事上野心勃勃了點。可唯一的這點野心也沒幹出點名堂來,真讓人扼腕。
車開在寬闊的馬路上。平時一直堵車的環路現在通暢無阻。飛馳而過的燈光圈圈點點地打在車窗上。大城市裡,即便是深夜,也不會讓你感到冷清,有這麼多閃爍的霓虹燈陪著你。車窗開啟後,小風鑽進來,帶來難得清新的空氣。我的短髮被風吹得亂七八糟,但我無心理它們。我一直揹著我五分鐘裡要說的臺詞,跟參加研究生畢業論文答辯一樣緊張。只不過那時候只關係到一張證書,現在關係到我爹的一條人命。我不敢怠慢。
車後來繞上了盤山公路,在一片楓林深處停了下來。我不知道A市這麼喧囂浮躁的地方還有楓林。我以為楓林是閒適而深情的象徵。沒有根據,就是這麼以為的。楓葉還沒到紅的季節,在深夜的燈光裡更像鬼魅般神秘,像武俠小說裡的那些藏在山叢間的幽谷,讓人覺得裡面深不可測,稍不注意就有落入陷阱的危險。
楓林的後面是一片廣袤的綠色草坪,草坪周圍隔三差五地點了幾盞路燈。燈光吸引了一些蛾蟲,細蚊亂舞。草坪中央鋪了一大塊一大塊的石板路。走過石板路才能到那棟歐式小房。
其實不能叫它小房,只不過它半個身子是倚在山上的,外觀上看上去比較小而已。一進去之後裡面別有洞天,空空落落的大廳裡還有塊為山岩闢出來的池塘,山岩的水正一滴滴地落在池塘裡,在太過寂靜的房子裡發出清晰的迴響。
有錢人的品味就是這樣的。不能把家搬到鄉村去,就把鄉村搬到家裡來。我們家老宅子後面的也有這麼個池塘,也是山邊的水匯聚而成的。冬暖夏涼,我們都愛在裡面洗衣玩耍。可我相信這池塘在這裡就是一擺設,主人不可能去池塘裡泡著。這就是有錢人和窮人的區別。
我被帶到秦紹的書房。我很慶幸我沒被帶到臥室。要把我帶到臥室我也一點辦法都沒有。所以我說了,我慶幸。
秦紹穿了件休閒的家居服,黑色的衣服把他的臉襯得更加剛毅。雖然上次和他說過幾句話,可現在一對一,且我有求於他,我感到壓力巨大。
他就這麼淡淡地坐在那裡,我都感到了一股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霸氣。他一開口,我都有些想奪門而跑的衝動。
他說:“我給你五分鐘。”他掏出懷錶,跟我小時候體育老師用的那種秒錶差不多的樣子,我以為懷錶是福爾摩斯和波羅那個年代的流行飾品,沒想到這個年代還有人用這個。我惡毒地想,他用的就是體育老師用的秒錶也說不定。
可是我沒有時間天馬行空了,我必須全力以赴。我吸了口氣,對著他的眼睛說道:“上次去賓館的事情,您還記得嗎?”
他點點頭。
我覺得很丟臉,那樣不堪的事情我還這麼真誠地問著。可我得分秒必爭,哪管得了丟不丟臉。
我說道:“那您可不可以付我錢?”
他眼睛都不抬一下,跟我說:“你要多少?”
有錢人都是這麼闊氣的。我伸出兩隻手指,假裝專業地跟他說:“這個數?”
他瞥了我的手勢,問道:“那是多少?兩百?”
我連忙擺手,說道:“二十萬。”
他不帶表情地看了我一眼,說道:“盧小姐,請你告訴我你為什麼值這個價?”
我揪著衣角想:我為什麼值二十萬?我為什麼值二十萬?我得趕緊想出來。溫嘯天要在這裡,他會告訴我答案嗎?
我說:“因為我是博士。”
“但你已經30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