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絕巔不化的千年冰雪,並十分春色裡最翠的那一枝,明明是極不協調的東西,然而此刻看來,卻和諧如簡筆素淡的名家丹青,筆筆清逸。
他立於那一輪初升的朝陽裡,漫天朝霞嫣紅瑰紫,絢麗如斯,映得那背影如雕如琢,卻不減一分清絕顏色。
風掠起他的發,髮絲與衣袂同在空中繚繞飛舞,不知怎的,突然絞亂了我的思緒。
今日這一眼,是闊別一年後真正甦醒來的第一眼,而這番打量,突令我驚覺,這一年,他是怎麼過的?
記憶未恢復之前,我雖知他苦楚,終究沒有那般扯心扯腸牽肝裂肺的心疼。
如今舊事全數湧上,歷歷在目,我突然開始害怕,為想象中那寒意森森噬心的日子而顫慄不休。
我無法再如先前那般冷靜的去想象,失去我,親眼目睹塌崖,走遍天下又尋我而不得,在內心深處幾近絕望的沐昕,是怎樣熬過那三百多寤寐不安的日日夜夜?
沐昕。。。。。。沐昕。。。。。。這一剎心中裂痛,我忍不住低吟出聲。
聲音細微,卻不可避免的被他聽見。
沐昕回首,凝視著我,輕聲道:“你醒了?我本想送你回房的。。。。。。”他目光在尚自沉睡的方崎身上一掠而過,立即轉開眼。
我怔了怔,不由失笑,這君子,因為方崎睡在我身側,便覺得不便再接近,總不能送我回房卻又丟下方崎睡屋頂吧,流霞寒碧又不會武功。
搖醒方崎,帶著尚自迷糊的她下了屋頂,將她安置了繼續歇息,回到我的閣內,沐昕第一件事便是去把我的脈,神色中帶著不贊同。
“懷素,你怎麼這般胡鬧?”
我試著抽回手,對他安慰的一笑,岔開話題:“對了,我記得王妃原本邀請我們參加她的中秋聚宴的呢?後來出了這事,你怎麼交代的?”
他不理我,細細把完脈才霽了顏色,只是注視我的目光仍微含鬱色,待得我將目光迎上,他卻又轉開眼,鬆開我手腕,淡淡道:“你那日出事時,我已經趕到了,所有人都被阻在門外,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自然,也沒人敢亂傳什麼,然後我親自拜會王妃,和她談了談前方戰事。”
我正待繼續往下聽,他卻閉了嘴不再說了,倒令我怔了怔,瞪他,“你這是怎麼了,說話只說半截。”
他頓了頓,才道:“我提起了齊眉山之敗。”
我恍然大悟,心情大好,得意洋洋笑道:“你這君子也會擠兌人?哈哈。。。。。。”話未畢見他微紅了臉色,想著他是為我才會如此,怎好再取笑他,連忙住口,但面上笑意未絕。
齊眉山燕軍之敗,是魏國公徐輝祖的傑作,中山王徐氏一門忠烈,對妹夫這亂臣賊子深惡痛絕,屢屢大義滅親,別說顧念親情,甚至較其他將領更為手段狠辣,王妃處於家族與丈夫之間,縱父王不曾怪責她,心中也難免不安尷尬。
父親對她還是關愛的,前方涉及和徐氏家族的戰事,多半不和她提起,也命令屬下不得對王妃提及,也是存了要她安心守護北平之意,所以有些戰事,她是不知道詳情的。
也不知沐昕是怎麼和王妃說的,令得她壞了心情。
這心情糟糕,如何還有聚宴的興致?
我和熙音之間發生的事,自然不能給王妃知曉,否則難保有人不會藉著動熙音心思來打擊我。
只是如此,也實在難為了沐昕。
寒碧沏上茶來,我攔了她,親手奉了茶給沐昕,對他一笑,卻是什麼都沒有說。
他回望我的眼眸靜意深深,恰如几上那盞少見綠菊“春水碧波”。
一時室中寂靜,唯聞盞蓋相擊輕響,我卻隱約聽得遠遠有喧鬧之聲,似是有人哭鬧著一路出去,皺了皺眉正要寒碧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