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一個句子,要一氣呵成地演奏出來。
這一氣呵成,是演奏者心裡的動作,而手下的動作對外行者來說幾乎看不到,只要演奏者心裡有了這個連線,出來的音樂就是連線著的。這是人類最抽象的達到目的的手法——不靠物件,也不靠合同,而是一條在紙上和腦子裡劃過的弧線。尤其當最低音與最高音上面有一條弧線時,演奏者完全是大臂帶小臂,在空中劃一個弧線形,彈下去,天涯海角兩端的音就在聽覺上連到一起了。
在生活中,誰都希望可以把起點和終點之間先劃一個弧線,讓它們漂亮地連線起來,渴望知道手起手落的結果。但對命運劃弧線不太容易,但是對蓋房子,建築城市,藝術創作等等,劃弧線的本事是必須的。比如改動一個古老的城市,手起手落的地方都得找準了,最怕手抬起來了,在空中晃悠半天不知道落在哪兒,最後“哐”掉在一個髒音符裡——就給世界添了一堆難看的建築。鋼琴演奏也最忌諱張牙舞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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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煙
把真假香菸放在一處細看,菸頭上的字型,真的粗深,假的細淡;真紙菸包裝緊,假紙菸鬆緊不勻;拆開紙菸,真菸草切得細短,假菸草切得粗大;真菸草味濃香,假菸草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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懺悔的假象
一天晚上打坐,突然腦前閃現一“老者”,說:大病上身。
凝神細究,“老者”沒了。打坐坐不住,翻看床頭的《 大聖經全集 》,裡面跳出一句話:“有上帝作為我生命之光,我怕誰?——( Psalms )”( 這是我在病中的譯文,不太客氣。 )
第二天,真生病了。先是從耳朵上開始劇痛,然後頭疼。
有朋友來電話說:你得去鄉下呆呆,換換空氣,見陽光。
我開始做計劃出遠門,翻旅遊書,翻出葡萄牙作家Passoa的文章,一看又撿了句智慧:“鄉下有利於生存,但城市有利於思想。”( 韓少功譯 )
我是要生存還是要思想?要生存,不太容易:得經過多少麻煩才能去鄉下——先得打電話給住在鄉下的朋友,約好時間,萬一人家沒空,我就得再去打電話租一個鄉下旅館;不會開車,得坐火車,下了火車坐計程車,到了旅館還不能保證風景區就在附近,這麼一算計還是要思想吧。思想是最容易的事——躺在這張床上想入非非,沒有結果也沒關係,反正完成了一個思想過程,還可以睡覺養病。於是,找出一些止疼藥來,吃了藥睡在床上,思想。
沒有想出什麼來,睡了三天沒醒。
醒來了,開始反胃,發燒,疼痛移到臉上,脖子上,肩膀上。去醫院化驗,血象反常。我慌了。
有個朋友剛大病初癒,來看我,說只有大病才會使人猛醒覺悟。她說:我每天懺悔過去,祈禱未來,心情和身體都見好。我看了看她,果真紅光滿面,不像是病人。看來在大病的時候懺悔是一劑良藥。
怎麼懺悔?我不會。想想過去,沒有什麼大錯誤。又有朋友來電話,我說起懺悔的事,朋友提醒我乾脆趁機寫一本*,就像盧梭的《 懺悔錄 》似的,肯定好看。
如果像盧梭那樣懺悔,叫懺悔嗎?他在懺悔中不停地讚美著自己的原罪,說是懺悔,其實是自誇。懺悔是把所有生活的細節對上帝說出來,無論醜美。“人們,豎起你的耳朵,聽我出口成章!( Psalms )”但什麼醜事經過文人脫口而出,就都有了特點。其實人的一生不用說上帝也知道。別說上帝了,即使是讓一個算命的一算也是什麼細節都瞞不過。人生的程式已經事先設計好了,都設定在一個人的身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