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說是達到了高潮。我們已經把死屍出清了;風帆也扯起了;風勢變強;茫茫的海洋越來越昏黑。可是;那片黑暗卻被猛烈的火舌舔光了;火舌時不時地從煙焰裡竄出來。象是一種著名的希臘火(希臘火。。。。。。以硝石硫磺揮發油相合而成的燃燒物;在水中也不熄滅。);把索具裡每根高高的繩索都照得通亮。這艘著了火似的大船繼續向前駛去;彷彿毫無悔恨地銜命去報一件不共戴天的大仇。這就象那兩艘載足了松脂和硫磺的勇敢的海特里沃特和卡那利斯(在一八二二年希土戰爭時;希臘的愛國者以火船攻擊土耳其軍;1824—1825年更大規模地擊潰土耳其艦隊;希臘終於戰勝土耳其;獲得獨立。)的二桅船;深更半夜駛離了他們的港埠;用陣陣的大火焰做風帆;去衝擊土耳其人的巡洋艦;把他們都捲進了大火裡。
開啟煉油間頂;艙口就成了一個大火爐。站在大火爐旁的;總是那些捕鯨船的火�;也就是那些個陰差鬼神似的異教徒的標槍手。他們拿著粗大的鐵叉柄;一會兒把那些噝噝發響的鯨脂塊戳到滾燙的煉鍋裡;一會兒攪動一下下邊的爐火;直攪得那蛇舌似的火焰一陣捲旋;徑從灶門衝了出來;碰上他們雙腳。濃煙憤憤地成團成團滾了出來。船身每一簸動;滾騰的鯨油也簸動一陣;象是一個勁兒要潑到他們臉上似的。在煉油間對門的地方;在大木灶架的另一頭;就是那隻絞車。這隻絞車就是海上的沙發。在用不著它的時候;值班的人就在那裡休憩一會;眼睛直瞪著那赤熱的烈火;望得眼睛好象要燒焦了。他們那茶色的臉;現在都讓煙和汗弄得醃裡醃;他們那纏結著的鬍子;和那適成對比的富有野氣的明亮的牙齒;全都在煉油間的變化無定的裝飾下顯得很為奇特。他們在交談他們那些不乾不淨的險遇;那些用神秘的話語說出來的恐怖的故事;他們的嘴裡冒出那些不很文雅的大笑聲;有如灶子裡冒出來的烈焰一樣;標槍手們在火焰前面踱來踱去;手裡亂指亂晃地拿著他們那粗大的槍柄和勺柄。風不住咆哮;海在奔騰;船在哼叫衝潛;然而卻還堅定不移地把它那地獄的赤焰不住地衝向漆黑的海洋。漆黑的夜空;船頭傲慢地嚼著白沫;惡意地把周圍潑濺得一片茫茫;總之;這時候;這艘載著野人;負著大火;在燒死屍;正在衝進那黑暗的深淵裡;向前奔趕的〃裴廓德號〃;似乎就是那個患偏熱症的船長的心靈的具體的複本。
我在掌著舵;好幾個鐘頭不聲不響地引著這艘火輪向海上前進的時候;我就有這麼個看法。我那時雖然被包裹在黑暗裡;然而卻能更清楚地看到其他一些人的紅彤彤。瘋狂而可怕的面孔。我看到的盡是不絕如縷的幢幢鬼影;在濃煙裡;在烈火裡半隱半現;最後弄得我的心靈裡盡是這些類似的幻影;我本人在午夜掌舵時分就很容易打盹;這樣一來;我馬上就開始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尤其是那天晚上;我竟碰到了一件古怪的事情(直到如今還很費解)。我打小睡裡驚醒過來;站在那裡;就滿懷恐怖地覺察到有什麼致命的不對頭的事兒了。我腰間靠著的那支骨制舵柄竟猛擊起我的腰際來;耳朵裡聽到篷帆開始在風裡抖索;發出一陣低沉的哼哼聲;我心想;我的眼睛是張開的;我半信半疑地把我的手指湊到眼皮上;硬把它撐得更大。但是;這都不頂事;我根本看不到我面前那隻掌舵用的羅盤;雖然好象我在一分鐘以前;還靠著那盞堅定的羅盤燈光望過那羅盤面。在我面前似乎什麼都看不到;光是一股陰森森的噴水;不時地給赤熱的火光照耀得鬼一般可怕。首先掠過我心裡的念頭是;儘管我多快多急地筆直駛去;但與其說是要奔向前邊的任何避難所;不如說是要趕緊離開後邊一切的避難所。我突然感到非常惶惑無措;好象死了一般。我雙手痙攣地攫住舵柄;可心裡卻迷迷糊糊地認為那隻舵柄好象已經著了魔法倒了頭了。天啊!我怎麼啦?我心思想。哎喲!原來我在一陣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