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上人多口雜,他便是有氣力開口說話,也不會這麼貿然地說出口,再者,除開二郎,只有我知曉阿姊與姊夫安身何處,急喚我去,便更應對了這層意思。”
穆清面上浮起一片茫然,轉瞬又神情複雜起來,她輕輕放開英華的手,直直地向前走了幾步,驀地回頭,向杜如晦道,“殿下要尋回的不是我,卻是你。”
杜如晦抿了抿唇,壓下油然升起的幾分興奮,重重點了下頭,“是時候該回長安了。”果然一切盡如他所料,秦王在渭水邊依計打發了突厥二位可汗,傳報送入大興殿時,滿朝臣工俱在,已在商議遷都事宜,捷報一宣,秦王在朝的基石立時牢不可破。
朝臣日益傾心,太子胸口猶如揣了一隻利爪的貓,日夜抓撓著他的心。急令智昏,使出的招數也愈發的迫急低劣,落在旁人眼中,免不了更是離心離德,如此迴圈往復,竟急切得連落毒這樣的事也作下了。
穆清將英華帶至先前她住的那間屋子歇息,好言安撫了一陣,再使英華將秦王毒發症狀仔細說了一回,待聽得他除開口吐鮮血外,另有抽搐嚎叫之狀,大約心中也有幾分譜。這原不是甚麼厲害的毒,不過是雷公藤罷了,少量服食並不會立時就傷了人性命,下毒者意在慢慢取他性命,必是他服食雷公藤後又飲過烈酒。才加重了藥性,忽然吐了血水。
“你且安心睡一會子,待天亮便可動身回長安,明日日暮時分入城。”穆清溫言相勸,忽又想起甚麼來,“你餓不餓?猶記得我懷著四郎那會兒,也是這般月份。一夜要餓上兩回。你這一路顛過來,怕是早就餓了罷。”
“我不餓……”英華撫了撫肚腹,追問道:“二郎他……”
“二郎他不打緊。既御醫已催吐了他所進的酒食。待咱們回去多煮些綠豆湯水與他灌下,慢慢也就好了。”
聞聽這話,英華方才輕輕舒了口氣,偏過頭想了一陣。拉著穆清的手報赧低聲道:“阿姊,我還真是餓了。一路為了趕路,只有那些個粗硬胡餅充飢……”
穆清掩口笑起來,“罷了罷了,左右也睡不成了。阿姊與你做些吃食去。菰米粥,再裹幾個玉面尖兒,可好?”
穆清執燈往後廚去忙碌。英華接著微弱的燭燈將屋子環視一圈,几案。床榻,帷幔,一應傢什擺設均是舊日模樣,床榻上的被褥,也還是她曾慣用的。她將臉埋在被褥間,一絲絲清馨的甜香一如往日。到底疲累,待穆清捧了食盒過來時,她已歪倒在被褥間睡熟了。
不過三兩日,長安永興坊內無門匾的那座大宅子又嘈雜喧騰起來。坊鄰間雖隔著高牆深院,卻也是無人不知四年前倉促離京的那位夫人如今又搬回了這府宅中。
與離開時的狼狽慌張不同,回來時竟是大張旗鼓,生怕坊間鄰人不知似的。前日府宅中的管事買了十來個模樣齊整的小婢;昨日大開了府門,招收護院家丁;今日更是熱鬧,清早長安城中最是財大氣粗的大商戶,親自率了二十餘人,幾乎要將半個東市搬來。
圍觀的閒人親眼瞧見府宅內款款走出一位貴氣的夫人,三十不到的年紀,頭上的光潔的燕尾圓髻,金梳對插,步搖微晃,絹綢裙衫,臂上纏著的那領帔帛竟還是泥金的,襯得她容色鮮亮,眉目如畫,不由得惹人多看幾眼。
但見她自對開的大門內緩步走出,於石階上展笑謝過那大胡商,“相交多年,三郎怎還這般客氣,這禮,過重了。”
那胡商拍著胸脯粗聲道:“七娘若是不受,可就真瞧不起我康三了。再說這些個,哪有甚麼重禮,不過是日常所需的用物,想來七娘初回長安,宅子也荒疏了幾年,著急忙慌去置備傢什用具,怕是來不及了,東西也不如我的好。”
眾人只見她嫣然一笑,也不再推拒,請那胡商入了大宅。一時外頭瞧熱鬧的說甚麼的都有。便有知情的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