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的路上,杜如晦揚眉瞧著她問:“何以想要有份營生?這是信不過我,不願依附麼?”穆清託著下巴歪頭想了想說:“並沒想那麼多,只覺得想做,又是該要做的,你不喜歡我不做便是。”他仍是瞧著她,彷彿她臉上有什麼引人深究細看的東西一般,好一會兒才笑了笑說:“無礙,你若喜歡便去做,莫拘著自己。你在我這裡,任何肆意都使得。”
往後的幾日裡,只看見劉敖裡外奔走,忙得腳下生風似的,才剛見他往書齋去了,一會兒又不見了人影。聽聞又杜淹折返江都,果真將注意力轉移到了那堆令他焦頭爛額的亂麻中,穆清稍鬆了口氣,卻仍是不敢輕易離了棲月居,只在晚間隨著杜如晦去棲月坊的隔間坐坐,品一壺桂花釀,隔著簾幕望一望那歌姬舞娘與男人們之間迎來送往,情假戲真的百態。杜如晦說,曾聽劉敖抱怨,這些生意中,唯獨這棲月坊經營得最是艱辛謹慎。劉敖沒有說原因,但想來確實如此,天下最難拿捏的便是女子的心意,樂坊裡幾乎全是女子,要運作起這棲月坊,就要牢牢地拿捏住每一個女子的心思,不教她們隨意對男人動真心,以免走漏了訊息,放錯了口風。
聽他這一說,穆清更是留意坊間的那些女子,每晚來此隔間內察言觀色,揣摩她們的一顰一笑成了她最好的消遣。很快她便能識別出一些眉目,每每猜測推斷了箇中關係,詢問杜如晦,竟能想對了十之*。白日裡偶說些與庾立聽,庾立卻再三勸告,女兒家少去那風月場,到底不太合適。再說下去不免又提起穆清變賣字帖參與鹽盤的事,殷切又無奈地責怪她年少無知肆意妄為,也責怪杜如晦縱她太過。
不覺過了大半月,劉敖終是停住了奔忙的腳步,回報說杜淹已如先前所預想的,丟擲了鹽盤,承諾手中再不沾鹽,籌資從劉敖那購走了所有被抬了價的生絲,算是保住了他的性命。雖心疑這突降的災禍與他的侄兒杜如晦脫不了干係,卻無證據亦無處下手去查,只得悶聲吞下。康三郎得了鹽,自是不多逗留,與杜如晦歃血拜謝後,帶著商隊匆匆啟程趕往西域關外。
此事算是完了,剩下的分散經營,他不再多問,自有劉敖勞心操持著。杜如晦抽身得空,日日攜著她忙碌採買,備下行裝。隔日又帶著她往城外去遊湖。秋意已起,斑斑漣漪的湖面上原滿滿鋪蓋的荷葉已略顯了殘敗之態,一群採蓮娘相互嬉笑打鬧著收採盛暑天裡剩下的蓮蓬,轉而一同唱起了柔軟婉轉的歌謠,驚起鷺鳥一片,待採的蓮蓬上水珠滾動,瑩潤如水晶珠子。這景緻穆清看了再平常不過,從小到大所見的湖光水色皆不過如此,杜如晦卻看得入迷,靠在船頭痴痴地望著,輕聲嘆息,“不日便要動身,這般水靈的景緻,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了。蓮依水而生,江南多水,故能生得風姿搖曳,若是移種去了旱冷之地……”
“北地無蓮麼?”穆清心下明白他的憂慮,不願他再就此想下去,隨手撈過一支殘破的荷葉,“它原也是生在土裡的,只因河底淤泥稀爛,便掙扎著生長,破出水面尋求生機,莫見它迎風搖擺就覺著它嬌弱,內裡的絲卻是如何都纏不斷的呢。”說著輕輕地將手中的荷葉覆在頭頂,柔聲吟唱起採蓮娘們的歌謠,嬌憨情態盡顯。
“十六採蓮去,菱歌意閒閒,日下戴蓮葉,笑倚南塘邊。”杜如晦笑著應和,惹得她咯咯笑出聲來,近兩個月的悉心調養使她的臉龐潤澤起來,陽光映襯著水光在她臉上流動,在他眼裡如同一顆璀璨柔潤的露珠子,不敢伸手去捧,生怕這露珠子會瞬息消失不見。
兩人在湖上流連至日頭沉入水中,英華調皮放了阿達的飛奴來尋,方登車回去,阿達一路急趕,行至城門口時天色已黑沉,將將趕上城門下鑰。既入了城,便定了心,兩人悠然去棲月坊用了些飯食,一路閒逛一陣,說笑一陣,直至亥初時分,街上人群散去,一些店鋪酒肆落了門板,穆清直嚷累,再逛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