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宜。這實際上成了一個大衙門,繼承了過去衙門的幾乎所有的弊病。過去中國老百姓有兩句話:“八字衙門向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這實在是非常精彩的總結。西貢總領事館的詳細情況,我不清楚。但是,住的日子一久,也就頗有所聞。有些華僑吃了虧,投訴無門,“天高皇帝遠”,南京相距萬里,他們也只能忍氣吞聲。我們這一批留學生一到,大概總領事館的華僑都認為,我們說不定有什麼勢力強大的後臺,我們“有根”,否則怎能留洋鍍金呢?於是頗有一些人把我們看成是“青天大老爺”,託我們到領館裡去說這說那。我們本無根、無權,也不想幹涉此地的內政。有時候見到領館的官員,有意無意之間,說上一點,居然也見了效。西貢華僑信任我們,把友誼送給我們,個別的有求於我們,願意同我們來往,結果是我們旅店門庭若市,宴會無虛日了。
總領事館招待我們頗為周到。但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這樣,中間也經過了一場鬥爭。我們總結了在瑞士同使館鬥爭的經驗,並且加以利用,證明是行之有效的。在瑞士是如此,在馬賽是如此,我們相信,在西貢也將是如此。所以,我們一住進旅館,就給了領館一點顏色看。第一次吃飯,看到餐桌上擺的是竹筷。我們說:“這不行,必須換象牙筷子!”這有點近於無理取鬧,但是,第二次吃飯時,就一律是象牙筷子,在餐桌上閃閃射出白光了。我在這裡引兩段當時記的日記原文,證明我不是事後吹牛,瞎說一通。1946年3月13日日記中有這樣的記載:
十點同他們到領事館去見尹鳳藻(總領事)。一直等到十一點,他才回去。一見面,態度非常不客氣。我心裡大火,向他頂了幾句,他反而和氣了。這種官僚真沒有辦法!
捱了一個月,在4月13日,日記中又有這樣一段話:
早晨六點起來,吃過早點,同虎文、士心、蕭到領事館去,交涉訂大中華的艙位。老尹又想狡賴。看我們來勢不善,終於答應了。
這兩段日記可以具體地說明當時的真實情況。從中我們能夠得到很多啟發,學習很多東西。
從空間距離上來看,祖國離開我們已經比在萬里外的歐洲近得多了,我們也確實感到了祖國的氣息。這裡的華僑十分關心祖國的抗戰,同世界其他各地的華僑一樣,他們熱愛祖國,與祖國的命運息息相關。此時抗戰雖然已經勝利,但是在長達八年的浴血抗戰中出現的許多新鮮事物,仍然在此地保留著。比如《義勇軍進行曲》我就是第一次在西貢聽到的。它振奮了我這個遠方歸來的遊子的心,讓我感到鼓舞,感到光榮,感到興奮,感到驕傲,覺得從此可以挺起腰板來做人了。有一次,我在一箇中學裡講演,偶爾提到了蔣介石的名字,全場忽地一聲,全體起立。我嚇了一大跳,手足無所措。後來才知道,當時都是如此,也許是從國內傳過來的。但是,後來我回到國內,並沒有碰到這種情況,這對我至今還是一個謎。此外,從當地華僑嘴裡說的普通話中,我還聽到了一些新詞兒,比如“傷腦筋”、“搞”等等,都是我離開祖國時還沒有出現過的。語言是隨時變動的,這些詞兒都是變動的產物。
這一些大大小小的新鮮事物,都明確無誤地告訴我說,我離開祖國不遠了,祖國就在我的身邊了,我心裡感到異常的前所未有的溫暖。
從西貢到香港
我們於1946年4月19日離開西貢,登上了一艘開往香港的船。
這一條船相當小,不過一千多噸,還不到Nea Hellas的十分之一。裝置也比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