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大雨滂沱。
夢裡,她又看到那些厲狠肅殺的刺客,蒙著面,握著匕首,在雨夜的大街上飛速前行。落在臉上的雨滴混著木頭的鮮血,帶著一絲溫柔和粘稠,夏湘睜大了眼睛,看到那個穿黑衣的小男孩,在雨裡拼命奔跑……
她想看清那小男孩的臉,想看看這個忘恩負義的狼崽子到底長了怎樣一張臉,卻如何都看不清,也記不起……
夢迴,驚醒,滿頭大汗!
夏湘睜眼,瞧見朦朧的天光正奮力驅散夜晚的黑暗。晨起的鳥兒撲稜撲稜翅膀,在枝葉間跳躍著,鳴叫著。
天尚未大亮,只有下人在外面走動,輕手輕腳準備著熱水、毛巾、早飯……
夏湘躺在床上,任由額上的汗水凝成一股,順著鬢角,浸入髮絲裡。清晨的風乾淨而清涼,滿身冷汗經風一吹,夏湘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夜雨裡的刺客、夜雨裡的血、夜雨裡的木頭、夜雨裡的小男孩、夜雨裡的長街……還有夜雨裡的大雨滂沱,依然徘徊在夏湘的腦子裡,經久不衰。
那晚,她表現的足夠勇敢,卻並不代表,她不怕!
事情過去許久,夏湘依然會害怕,會時不時夢到那晚的血腥厲殺,依然會止不住地顫抖。
過了許久,身上的冷汗被晨風硬生生吹乾了,夏湘才坐起身,嘴角微彎,露出一絲髮自肺腑的笑意。
今日,便要離開這裡,離開這個天井。
細軟箱籠已經收拾妥當,夏湘的東西並不多,只拾掇出兩個包裹一個箱籠。夏湘走到妝奩前,拉開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取出裡頭一個圓筒狀的東西,小心收到了包裹裡。
父親送的望遠鏡,要好好收著。
萬一日後窮的吃不上飯,將這東西當了,能換不少銀子,能買許多糧食。她按了按包裹裡的望遠鏡,默默嘆了口氣。
碧巧和採蓮聽到動靜,輕手輕腳走到門口兒,小心掀起竹簾一角,見夏湘正站在窗前發呆,連忙端了熱水毛巾來,服侍夏湘洗漱。
瞧見碧巧和採蓮喜不自禁的模樣,夏湘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暫時將石榴花旁聽到的話,將包裹裡的望遠鏡,將夢裡夜雨中肅殺的血腥味道拋諸腦後。
她促狹笑道:“就這麼開心?”
採蓮是個穩重內向的,抿嘴一笑,沒有接茬兒,反而紅了臉。碧巧將熱毛巾遞給夏湘,嘿嘿笑道:“只要您好好兒的,田莊比府上強。”
聽了碧巧的話,夏湘微微一愣,心中頓時溫暖了起來。
她吸了口氣,將熱毛巾從臉上取下,晨風盪漾,頓時神清氣爽,無比舒適。
急什麼呢?即便此時成不了蘇姨娘的根,成不了柔姐兒的根,更成不了祖父的根,但至少,已經成了乳孃、碧巧和採蓮的根。
有根,便不是浮萍,不會孤苦無依。
第七十六章 老花農
廂房顯得有些空,夏湘的心卻被喜悅塞得滿滿。
然而,剛邁出廂房,夏湘便瞧見二管家候在那裡。
夏湘曉得,二管家是來接她去正房,陪老太爺吃最後一頓飯。
即便喜悅,即便想通了許多事,夏湘依然抹不去心頭那絲黯然。最不捨,莫過祖父。因為,祖父老了,老人總是容易孤單。
夏湘拉著二管家的手,穿過桃樹間的林蔭小徑,邁過月門,慢慢朝正房走去。
剛走到廊廡盡頭,一個佝僂身影驀地出現在眼前,險些與二管家和夏湘撞到一起去。
二管家捂著胸口驚呼:“老張,你要嚇死個人啊!”
夏湘打量著眼前人,一身粗布麻衣,頭髮已然半白,乾枯而毛躁。臉上的皺紋深刻清晰,其間藏了許多苦楚和風霜,與祖父大不同。夏湘不認得這個老頭子,卻又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