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弱。她發瘋般地想念起父母來,眼淚把枕頭都滲溼了。有一縷陽光漏進了地窩子裡,不大的風一陣陣從地窩子頂上刮過。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必須長大,成年,以面對那實實在在的、充滿著未知因素的命運。
4
第二天吃過早飯後,王閻羅來到了柳嵐的地窩子門口。雖然已見過好幾次面,但他卻不好意思進去,這個打仗時只知道猛打猛衝、幹活兒時則拼死拼活的河北漢子,臉通紅著,在門口轉了一圈又一圈。最後,他嘀咕道,哎,還是算了,還是算毬了吧……
躲在他身後看熱鬧的幾個老兵見他要溜,鬨笑一聲,衝出來,硬把他塞進了地窩子裡。
柳嵐早就嚇得不行,她縮在地窩子的角落裡,像一隻被貓發現了的小耗子。
王閻羅在地窩子裡站著,由於個子高,只能低著頭。那隻空袖管害羞地垂在身體一側,那隻手顯得很是慌『亂』,無所適從。它看上去更加寬大、粗糙,像剛剛從泥土裡刨出來的胡楊樹根。
柳嵐原來一見他的大手,總想發笑,這次她再也笑不出來了。她的心因為害怕而跳得嗵嗵直響,她坐在土臺上,一眼也不敢看他。因為害羞,她的臉燙得像要燃起來。
地窩子裡異常寂靜,似乎連灰塵落地的聲音都能聽見。
他的臉也羞得通紅,這個曾經一百多次在槍林彈雨中衝鋒陷陣的男人,現在感到異常尷尬和窩囊。那麼冷的天,他的額頭上竟冒出了熱騰騰的汗水。
是的,對於女人,這個老兵無疑還是個新兵。何況他面對的又是一個見面不久、只說過幾句話、還很陌生的女孩子呢。他不停地抹著額頭上的汗水,腳不安地在原地動來動去,那隻大手緊緊地攥住那隻空袖管,像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
柳嵐同志,你……我……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
柳嵐看到他那個樣子,突然變得勇敢起來,她氣呼呼地對他說,我不會跟你成家,我這麼小,你都可以當我爹了,我怎麼跟你成家?她說完,本來不想哭的,卻忍不住又哭了。她有些恨自己的眼淚。
他坐了下來,想說什麼,卻沒說出來,臉憋得更紅了,手腳顯得更加無所適從,半天,終於憋出了一句話,我……我覺得你很好……真的……
我是來當兵的,我是來革命的,我不是到這荒原上來跟人成親的。
可是……
沒有可是!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時間時而洶湧地往前流淌,時而又如死水般無波無瀾。地窩子裡只有死一樣的沉寂。
眼看一個多時辰快過去了,他才說,柳嵐同志,我知道你不願意,但我也是在完成組織交給的任務,組織的決定我必須執行!我也沒有多少話跟你說,我只把該說的告訴你。我們家世代貧農,成分很好。我、我大哥、我二哥、我三哥、我四哥、我五哥1937年就跟**日本人幹上了。我大哥1938年戰死了,我二哥和四哥是1942年犧牲的,我三哥是解放蘭州時死掉的,我五哥參加抗美援朝去了。我前年知道,我和我的幾個哥哥一起參加八路軍後,我的爹孃就被**鬼子殺死了……獨眼師長說,我們家是滿門忠烈……
要在平時,柳嵐可能很願意聽他說這些,但現在,她一句話也不想聽,她打斷了他的話,這是你們家的事……
可我……可我得把話說完,這是一定要告訴你的,這樣彼此才能有個瞭解。其實,我也只剩下了一句話,我這人戰爭年代是英雄,生產勞動是模範。他說完這些話,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使勁擦了擦滿頭滿腦的汗,然後站起來,由於沒記起地窩子很低,把頭狠狠地撞在了地窩子頂上,直撞得眼冒金星,差點栽倒。他穩住自己的身體,把頭上的土拍了拍,退到門口,恢復了野蠻氣,揮了一下自己的那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