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豪貴世家,什麼貴重玩意沒見識過?又是自幼嬌養的侯府公子,精巧的玩器,精細的飲食,精美的物飾,應有盡有,素日的做派,雖不故作高貴講究,但與生俱來的良好家世和勳室豪門錦衣美食養成的氣度,早已深藏血液不可抹去,任是誰,一見他本人,也知道絕非蓬門草戶出身,便是藏於泥淖之中,布衣陋衫,也不能掩其高華風致的。
這樣的人,要尋出配得上他的物件,還真是難事。
今日一早謊說渴睡,把沐昕獨自趕到軍營去了,自己卻在他走後一骨碌爬起來,又趕走了要跟隨我的映柳---照棠已被我很客氣的命人直接送回長寧閣朱高煦處,附贈香箋一紙:“君有雅意,我無閒心,謝君暗箭,還君明槍。”
是以現在我身邊只剩了映柳服侍,不過我已飛鴿傳書,讓寒碧流霞來北平,還是自己從小用著的人兒貼心方便。
走了大半個上午,眼看日上中天,卻還沒看中什麼,正午的日頭照下來,我竟微微有些熱,正尋思著是不是先去吃些東西再說,忽見前方有人圍成一團,不時有叫好的聲音傳來。
我素來是個不喜熱鬧的,只是略略掃一眼便打算走開,這一眼,卻讓我定住了。
人群裡,賊眉鼠眼擠來擠去的那人,手伸在一個只顧著翹首張望的人的衣襟裡,掏摸著什麼,隨即抽出,又擱在了自己懷裡。
我笑一笑,走了過去。
輕輕拍拍他肩頭。
一張普通裡微有些狡黠的臉轉過來,瞪了我一眼:“醜丫頭!拍什麼拍!”
嫌斗笠面紗太麻煩,我給自己化了妝,枯黃臉色,嘴角碩大一顆痣,痣上還頗有意趣的給綴上三根毛。
這副尊容,自然不得人青睞,我很好脾氣的笑了笑,“這位大哥,你掉東西了。”
“嗯?”他疑惑的低頭去看。
我一掌順勢把他拍到地上。
順手拉出他懷裡的那個布袋,一併扔在他身下。
然後拉住那個被偷了還渾然不知,只顧伸長脖子拼命擠的失主,驚叫:“哎呀大哥,你把人家給擠倒了!”
那人大驚,急忙彎身去扶,“對不住對不住,這位大哥,我不知道你在我後面。。。。。。咦。。。。。。這不是我的錢袋?你你你你,小偷!!!”
周圍忙著擠進去看熱鬧的人聽說有小偷,立時來了興趣,同仇敵愾的湧上來:“抓小偷!”
失主咆哮著,蓬的一下蹦到那個栽得七昏八素勉強掙扎起來一半的小偷身上。
再次如願把他砸到塵埃裡,啃上一嘴泥。
我看也不看,抄著手,施施然從衝上去打小偷因而空出來的人群空檔裡,走到眾人圍住的中心。
卻只一桌,一幾,數副字畫而已。
不過是個賣字畫的,不過難得的是,作畫人卻是雙手支地,以嘴叼筆,倒立作畫。
更難得的是,這人是個殘疾,雙腿俱廢,空蕩蕩的褲管,垂落背後。
我忍不住停下,多看了幾眼,後牆上懸著幾副已完成用作招攬的字畫,造詣不深,遠不及沐昕,連因少年噩夢,不喜鑽研書畫的我也有所不如,不過在窮苦百姓眼裡,想必已是相當不錯了。
他身側,一個黃瘦高個女子,替他磨墨鋪紙。
我上前細細一看,卻是一怔,那是一幅白蓮圖,花色似玉翠葉如蓋,亭亭水上風姿搖曳,我心中一笑:這等俗物,也配畫這神清骨秀的花?
想起那愛這花中君子的人中君子,突然心中一動,覺得不妨將這畫買下,送給沐昕,也算個新奇。
當下站住,耐心等那人作畫,那人畫得認真,想必已經倒立了很久,雙手已經微微抖顫,見我上前,兀自費力去勾畫,卻突然渾身一顫,頹然向後一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