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歉然,上前輕拍她肩頭,“是我不好,我沒能及時救走你父親,對不住。”
“不,”方崎抬頭,目中水色晶瑩,神情卻頗堅定,“怎麼是你的錯。。。。。。是家父。。。。。。執迷不悟。。。。。。他要盡忠死節。。。。。。如此,攔也無用。”
說到最後,她語氣已由軟弱轉為平靜,誠懇的執了我的手,道:“懷素,總之,我感謝你,如果不是你,我娘她們只怕此時也已下獄,這般恩德,來世結草銜環,方崎也一定報還。”
我撫了撫她的發,和聲道:“咱們姐妹一場,說什麼結草銜環,”轉首吩咐亦一直在等候我的流霞寒碧,“別業少人侍候,你們等會就過去照顧方夫人,記住,凡事小心。”
流霞寒碧應了,方崎不安道:“怎好勞動兩位姑娘。。。。。。”
我展顏一笑,“無妨,她兩個在山莊呆久了,本事沒有,靈活機變還是有的,她們去,大家都放心些。”
方崎亦勉強對我一笑,雖然笑意宛然,兩人卻都在對方目中,看見濃重的憂色。
是夜無人入眠。
我一人踱進後園,於葳蕤芳草中默然而坐,聽得風吹動扶疏花葉瑟瑟作響,只覺得胸中空漠似無一物,不多時,有人輕輕在我身側坐下,雪白的袍角如月色一般鋪展開來,映得草色深深。
他仰頭看著前方一枝於風中微微扶搖的花葉,神情雍容而聲音靜謐,“懷素,無需自責,亦無需因人所責而自苦。”
我低頭看腳下綠草如絨,自失一笑,“你莫非是我肚子裡的蛔蟲?”
沐昕無聲一笑,“緱城先生出身寧海,此地人據聞首重節義,潔操剛烈,你剛才雖沒明說先生態度,但想來你這個逆首之女,自然不得先生青眼。”
我淡淡一笑,“無妨,自不會和他計較,只是未能相救,實深憾之。”
他道:“此乃先生自擇,你何錯之有。”
“我現在擔心的,”我轉頭,夜色中他目光璀璨如星,照亮我心中一方黯然之處,“天子一怒,血流飄杵。”
他默然,良久握緊我手,“懷素,我知你公直正義,急人所難,我素來以此為榮,但我有時也很私心的希望,你於艱難竭蹶之時,能夠多為自己考慮一些。”
我反握了他手,道:“你亦如此。”
沉默了一會,我道:“沐昕,我曾自負聰明,自以為有左右風雲之力,然而最終我卻明白,我不可與天意相抗,甚至,不可與掌握天下的強橫勢力相抗,我能盡的,真的只是微薄的力量而已。”
沐昕輕籲一口氣,道:“懷素,須知任何人,都不可與帝王頡頏相抗,私蓄勢力再強盛,於天下之前,亦不過滄海比之一粟,千軍鐵蹄之下,縱萬世基業,也難免摧枯拉朽彈指煙消。”他頓了頓,才繼續道:“而在我眼中,萬世基業,皆不抵你安然一顧。”
我輕輕道:“我明白,我不會貿然衝動行事,匹夫之怒血流三尺,又能洗刷掉誰的恩怨?”
他點頭,道:“懷素,想來你我都明白,所謂富貴不過煙雲,真情長此百年,紅塵繁華,利名是非,紫闕朱戶,玉帶珠圍,終不抵瀟灑散淡棄微名,知心人兒常相伴。”
我笑道:“於我心有慼慼焉。。。。。。說到榮華富貴,父王起事,你亦是從龍有功,將來父親大封功臣,逃不了你的萬戶侯。”
他不笑,只側首望向屋脊重重的宮城方向,清俊的側面沉在黑暗中,美妙如曲意未盡的清弦。
“只願生生世世與卿相守,做不得,萬戶侯。”
………
後數日,訊息次第傳來。
事情比我想象的更為糟糕。
方孝孺被伍雲所執,金殿之上,方孝孺披麻戴孝,痛罵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