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應好?
更何況,他曾應諾於我,如今翻悔,如何還肯再見我?
無奈,我只得全力照拂那日救下的方家老小,常抽空去探望一番。
山莊別業,老頭取大隱隱於市之意,居然將之建於江南最為金粉都麗,十里畫舫飄香的秦淮河畔,只怕任誰也想不到,京城山莊暗衛總壇,總控天下訊息線索的重心之地,居然便這般矗立於眾目睽睽之下,利用三教九流龍蛇混雜之地的渾濁味道,悄悄淹沒屬於自己的獨特氤氳氣息。
我隨意敲敲那間看來毫無特別之處的獨院門,青衣小帽的僕從出來,接了我進去,我一面匆匆向裡走,一面問那也是暗衛身份的僕人,“夫人怎樣了?”
他垂首道:“還是老樣子。”
我駐足,微微皺眉,隨即輕嘆。
自從方孝孺被帶走,被我隱匿於山莊別業的方夫人鄭氏,連同兩位年紀稍長的兒子中憲,中愈,幼女方綾便開始絕食,百勸無果,方崎為此數次哀求,熱淚滾滾,長夜跪於中庭,依舊勸不回方夫人。
我早已嚴令封鎖任何訊息,絕對不能讓鄭氏夫人聽到一絲關於方孝孺的情形,可依舊不能阻止她與夫同死的決心,所謂知夫莫若妻,我想,既使她一絲風聲也不能聞,內心深處,想必對老爺的結局,早有預見了吧。
唯有幼子彥祥,年方九歲,爛漫天真,捱不得人間苦楚,吵鬧要食,方崎亦抱著幼弟,不肯撒手,姐弟倆臉貼著臉,熱淚交融,匯成溪澗,再墜落地面,滴答有聲。
方夫人閉目長嘆,淚下漣漣,也便罷了,彥祥便由方崎親自帶著,日日陪伴。
我今日過來,便去看方崎姐弟,彥祥正在午睡,方崎輕輕給他打扇,她最近一日較一日消瘦,腰若約素,一抹薄肩纖細至可憐,風一吹,便要飄了也似。
然而她愛憐無限的側臉,更令我心中蒼涼。
見我進來,她輕輕擱了扇,悄步迎上,我對她一笑,俯身看了看彥祥沉靜安睡的面容,輕輕將被他蹬開的絲被又向上蓋了蓋,方回身道:“出去說話。”
院後一方池塘,滿是浮萍,萍下紅鯉穿梭,躍動有姿,池塘畔也無精緻涼亭,只經年柏樹幾株,翠葉鬱郁如蓋,不洩絲毫烈陽,樹下幾方古拙的青石板,石板下的方石微生青苔,綠得潤澤可愛。
我和方崎都很隨意的在青石板上坐了,她就手取過魚食拋灑,引得紅鯉擠擠挨挨爭搶,灑了一陣,她忽茫然一笑,道:“魚尚知覓食求生,為何人卻欲求死絕食耶?”
我黯然,半晌道:“我此來正為此事,若你願意,我有辦法可令她們進食,只是。。。。。。”
方崎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她沉默下去,半晌,搖搖頭。
我愕然望著她。
“娘死志已決。”方崎悽然道:“縱強逼,或有一時手段迷惑她神智令他進食,難道終生如此?難道終生令她渾渾噩噩,不知身在何處?”
“有些人,是寧死不願苟且的,”方崎慘然道:“娘來此後,只和我說了一句話。”
我偏頭看她,以目相詢。
“你若真孝順我,便莫要攔阻我。否則,為娘做鬼也不安寧。”方崎一字字說得悽然,良久道:“以我之心,自然是希望她們都能活著,哪怕我被她們誤解,責怪,哪怕我以身代死,可是,活,要看怎樣的活法,我根本沒有權力去操控孃的選擇和意志,我沒有權力強逼著娘如行屍走肉般活下去,活在她自認為的地獄裡。”
“所以,”她閉目,眼淚如瀑,“我什麼也不能做。”
我亦閉目,無言,方崎,你何等清醒,清醒至於殘酷,我寧願你哭鬧不休,纏磨著我用盡一切手段阻止家人尋死,用盡一切手段保全她們性命,也不願你這般明白的去看清世事的絕望與殘忍,以戕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