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蓮兮行了一道禮,這便抽身往天梯那一頭去了。
這一日又逢無審,蓮兮樂得清閒,索性便往竹林中一路晃盪過去。
正值春末,新竹青翠欲滴,映得遍地生意盎然。蓮兮在竹林中漫無目的地踱著,只覺竹葉竹枝氣味清爽怡人,果然是做竹床的好材料。
她平日在玉茗閣中,總是將自己關在房裡,許久未曾活絡筋骨。這時被暖融融的陽光稍稍一曬,遍身筋肉不禁有些酥癢。趁著血脈初沸的振奮,她已喚取夢龍鸞鳳,握在手間。久違的觸感,殘留著她的體溫,竟莫名叫人有些感動。
蓮兮嘴中打了一記響亮的呼哨,一面踮腳踩上竹枝,騰身半空,一面自在利落地挽劍旋舞。她的身形輾轉於一杆杆竹枝之間,彷彿是懸在竹葉間,墜而不落的一滴露水,靈巧又輕盈。夢龍的幽藍與鸞鳳的緋光拖曳成長長的殘影,跟隨著她腳下的躚動,纏繞在密密竹枝中,將竹葉的翠綠襯得愈加生氣勃勃。她哼著不知來路的歌謠,手間舞劍流利若風,只半柱香的功夫,便已將四十八式碧波劍訣來回演舞了兩遍。
她輕踮著一隻腳點在竹尖尖兒上,直將最後一式都撇盡了,這才想起削竹支床的正事來。
忽聽竹林底下揚起“啪啪”兩聲拊掌,驚得她一口氣沒提住,從丈高的竹端跌了下來。竹下一對粹白的衣袖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探在半空中迎著墜落的蓮兮。被陽光映得刺眼的白袖口間,是一雙指節分明的大手。
蓮兮凌空翻轉,兩腳安然落地,叫那空舉著雙手的人面露尷尬。
有天刑司的人看守著,玉茗閣中斷然不該有他人闖入。蓮兮在空中猛然瞥見那一副粹白的衣袖,錯眼間,險些以為是玉茗閣的正主歸家來了。
那人的眉亦是淡淡的,眼亦是微微上揚的,與封鬱相似的五官,卻透著截然不同的淡漠。即便是笑時,一雙寒星似的眼眸,仍舊毫無溫度。他的眉心隱約有一點櫻瓣狀的刻痕,只看著那一星痕跡,蓮兮便恍然醒悟。
她腳下剛一落地,便振袖跪下身來,行了一式大禮,恭敬道:“東蓮見過琰世子。”
“何必多禮,快起來吧!”他說著便要伸手來攙她,蓮兮卻往後一縮,自個兒站起身。
“你……怕我?”封琰不解地往她身前靠了一步,他話語間莫名親暱,連彼此的尊稱都省卻了,反而叫蓮兮無所適從。
蓮兮忙退了一步,辯白道:“不是不是,只是有些不習慣。”
“因為三弟?”封琰緊盯著蓮兮的眼,笑道:“莫非蓮公主將琰錯認作了三弟?”
看著他臉上每一絲神情的變化,蓮兮都不由自主拿他與封鬱對比著。若換作封鬱,笑起時眼中更多幾分溫潤的笑意,應是更柔軟些的;若換作封鬱,抿起唇角時天然一股風流灑脫,縱是邪魅,也讓人心甘情願淪陷其中;若換作封鬱,即便是微眯著眼的時候,眼角仍是淡淡上揚的,眼色從中流瀉而出,是唯獨他才有的輕狂不羈。
在那相似的五官輪廓上,蓮兮越是想尋出封鬱的痕跡,卻越是覺出許多不同來。
她看著入神,忘了答話。封琰笑著搖了搖頭,迎著她揣測的目光,無奈問:“為何人人都喜歡將琰與三弟擺在一塊兒比較?”
蓮兮一驚,忙說:“是蓮兮失禮了。不過,倒不是蓮兮錯認。琰皇子自有王者氣度,比那傢伙……嗯哼……比鬱上仙自然是莊重多了。”
“哦?”封琰又向她靠近了一步。這一回還未等蓮兮退開,他便伸出手輕輕拈住了她的下巴。春末節氣,陽光微微發燙,可從他指端傳來的冰冷,卻讓蓮兮的齒間打了個寒顫。封琰玩味地打量著她,問道:“原來比起我家幼弟,蓮兮更喜歡我封琰麼?我隱約記著,你小時候還在九天眾仙面前立誓要做天后呢!我宮中妾侍幾多,卻獨獨還缺一位世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