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城市受到了山水的孕育,也使這個城市的上空蒸騰著吉祥的氤氳之氣。革命與奮鬥過後,南京城總是顯得很休閒的樣子,而東郊的森林好像一隻枕頭,一個城市靠在這枕頭上,以一種自得的姿勢開始四季酣暢的午後小憩。
午後小憩過後,在南京的街巷裡,一些奇怪的烤爐開始在街角生火冒煙。無數的小店主與鴨子展開了遍佈全城的戰役,他們用鐵鉤子把一隻只光鴨放進爐火之中,到了下午,幾乎每條街巷都能聞見烤鴨的香味,黃昏時分,當騎車下班的家庭主婦們在回家途中順便準備一家的晚餐,那些油光光的烤鴨和先期制好的鹽水鴨以及鴨肫鴨頭鴨腳之類的,一個龐大的鴨家族已經在各家熟食店的櫥窗裡恭候他們的挑選了。不知道南京人一年要吃掉多少鴨子,還有鵝。
我記得八四年初到南京,在一所學院工作,我的宿舍後面是河西通往城西幹道的一條輔路,每天清晨都能聽見鴨群進南京的喧鬧聲,年復一年的,那麼多鴨子頂著霞光來到南京,為一個城市永恆的選單奉獻自己,這也是地球上獨一無二的傳奇。是鴨的傳奇,也是南京人的傳奇。我從來無意去探究其中的起源,但無意中讀到一個義大利人的小說,寫一個沒落潦倒的貴族家庭設宴招待一個貴賓,主人所想到的第一道菜便是鴨肉,我不禁會意地笑了,看來鴨子成為這個城市的朋友不是偶然的,勉強也好,自然也好,食物裡面確實是可以拉出一條文化的線索的。
世紀末急劇推進的全球化浪潮使每個地方的日常生活趨於雷同,但有時候一隻鴨子也能提醒你,一個城市有一個城市的緬懷和夢想。
直到現在,許多朋友提及的南京幽勝之地我還沒去過,但一個人如果喜歡自己的居住地,他會耐心地發現這地方的一草一木的美麗。以前還算年輕的時候,每年夏天我會和朋友去紫霞湖或者前湖游泳,是八月將盡的時候,一群朋友騎著腳踏車闖到了湖邊。人在微冷的水中漂浮,抬眼所見是黑藍色的夜空和滿天的星斗,耳邊除了水聲,便是四周樹林在風中沙沙作響的聲音,你能聽見自己呼吸的聲音,似乎也能聽見湖邊的草木和樹葉的呼吸,一顆年輕的心突然便被這城市感動了,多麼美好的地方,我生活在這裡,多好!
這份感動至今未被歲月抹平,因此我無怨無悔地生活在這個歷史書上的淒涼之都,感受一個普通人在這座城市城平淡而絢爛的生活。我仍然執著於去發現這座城市——但眾所周知,這座城市不必來發現我了。
作家小傳
蘇童,現居南京。現任江蘇作協副主席,為中國當代文學先鋒代表作家之一,他出版了中短篇小說集《妻妾成群》、《傷心的舞蹈》、《婦女樂園》、《紅粉》等,長篇小說《米》、《我的帝王生涯》、《武則天》、《城北地帶》等。《妻妾成群》被張藝謀改編成《大紅燈籠高高掛》獲得威尼斯電影節大獎,《婦女生活》改編為電影《茉莉花開》後,獲得了上海國際電影節金獎。
四川篇:居於成都
居於成都
麥家
我非蜀人,入得蜀來,要學習適應的習俗著實不少,甚至連基本的吃、喝之道也要從頭學起。吃的學問主要在於對麻辣的麻木,這跟我有些為難,至今要領不得,感受平平。相比之下,喝的功夫是練到家了,有感情了,若是隔三差五的不去泡泡茶館,心頭是欠欠的。好在茶館遍地,茶錢相應,滿足一下也非難事,所以這等欠然倒是少有。
成都的茶館之多,絕對沒有哪個城市敢來一比高低的。儘管這樣,也沒有哪個茶館經營不走的。哪個茶館生意都好,都人滿為患。有人說,在這個城市裡,每天都有三十萬大軍泡在茶館裡。成都人喝茶不象北方人,喝的是大碗茶,咕咕下肚,以解渴為目的;也不象福建人,喝的是功夫茶,一口一口地品,品得陶醉,品得專心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