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良春後悔了。
她只感覺貼在面上的扇子滾燙如鐵,當然,這扇面更像一個不留情面的巴掌,狠狠地打在她的臉上,幾乎扇走了她所有的顏面,更帶走了她全部的驕傲。
那屬於心底的*念頭,那曾經美好的悸動,如今卻好似滿是泥濘的陰溝般,被拉入朗朗的乾坤之下,讓人看到它的可恥,它的卑賤……秦元君將最後她那層保護膜撕碎,露出內裡被腐蝕和滿是血汙的爛肉,這感覺撕扯得她鮮血淋漓,痛苦不堪,她幾乎能看見將來所有人的指責,所有人的鄙夷,她卑微如塵,連索求一塊遮羞布,都是一件奢侈之事。
“嗚……”溫良春猛地遭逢巨大的打擊,呆愣了良久之後,方才發出一聲壓抑已久的哭聲。
她頓時面色一變,變得比進門時更為蒼白,白底下還透著可怕的青,她的眼睛更是睜得極大,好像要脫框而出般,其整個人更是形容憔悴,如同九幽而來的女鬼。
溫良春雙膝一軟,跪倒地上,接著,她又無意識地往前一撲,雙手正好揪住秦元君的靴子,她突然爆出一陣尖銳的哭聲:“秦四少爺,我錯了,不不,四表弟,求你饒了我,千萬莫將此事告訴季雲卿,我求你……”
秦元君回過頭,看都不願看她一眼,他輕輕甩開腿,疾步往門外走去,一邊冷冷地道:“此事是你咎由自取,季兄與我乃監學同門,我並非忘恩負義之人,絕不可能見他陷於危難而不顧。此等昧良心之事,我秦元君斷然不會做。”
“至於溫大姑娘你,你既無心在他身上,又何必再求這婚事?”
秦元君手中的扇子不是別人所贈,正是……出自於季雲卿之手。
自季家迎來新的季二太太后,季雲卿連日心情不佳,只好將心思寄託於娶媳婦上。這把扇上的畫,便是為溫良春所作,季雲卿還題了詩句在上頭。那扇上的字字句句,滿滿都是與溫良春今後的和睦生活的期待。
季雲卿閒來無事做了十幾把,還生怕他人不知曉,將其送給各位友人,以彰顯對此婚事的重視。那詩句還將溫良春比作牡丹,大有隻要你嫁了我季雲卿,不管其他女子如何,你在我心目中,便是那“品冠群芳”的牡丹。
這也是,溫良春為何哭泣的原因之一。
秦元君聽見她難忍的哭聲,心道,這女人還不算完全沒救,若是連感動和愧疚都沒有,狼心狗肺的她還不如直接去死了算了。
他又想道,溫良春這樣的女子,也配稱得上牡丹之贊?溫良辰倒還差不多,那句“惟有牡丹真國色”,那才算不辱沒於她。
“表弟,你千萬……”溫良春跪坐在地,狼狽至極。
她手中託著扇子,放也不是,拿也不是,臉頰紅彤彤的,眼圈也紅紅的,她睫毛上還掛著未乾淚珠,被淚珠浸潤的雙眼少了方才的決絕,變得空洞而無神。
溫良春張張嘴,隨即又抽搐兩聲,發覺喉嚨又幹又熱,火辣辣得發疼,她感覺自己連哭都變成一種難以名狀的痛苦。
這種時候,她還能做些什麼?溫良春臉面盡失後,一時竟手足無措起來。
就連隔壁的溫良辰也是糾結萬分,這到底都是些什麼事兒!
這時候,薛揚又好巧不巧地回家,他看見門外堵著一群溫府的下人,又聽聞房中傳來哭泣之音,心中頓時焦急萬分,將馬兒隨隨便便拴上院門旁的大樹,便大步朝著院內走來。
溫良春一抬頭,便瞧見一身鎧甲的薛揚。
她頓時喉頭一咽,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薛揚長眉微蹙,眼底劃過一道厭惡,隨即他又下意識轉過頭,四下搜尋英孃的蹤跡,想要確認母親此時的安全。
見他如此行為,溫良春百口莫辯,那腹中盡數的女兒心腸,就在他這一眼之下,盡數化為了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