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楊留在人間最可貴的是一種人生狀態,真實得可愛可敬,時有揮揚指斥的一面,在某些人生階段、某些俗常層面也如凡夫俗子。首先是這狀態,這可愛盡頭,這有趣心智,最後才是“鬥士”柏楊的一面,值得世間留存、記取。
兒子的二外公故去那天還灑掃了前院,他少與人爭吵,吵必紅臉,而酒糟鼻更紅。他的吵法笨拙得可愛,不去質問對方論據不足、論證不嚴密,只是反覆唸叨這一句結論。想起六年前柏楊寫過一封給大陸讀者的公開信,他的“笨”與我兒子的二外公的“笨”猶如同源:“感謝讀者先生明鑑,容我庸俗的只談錢,而且不過是一元、兩元,但我多麼希望您能賜下幫助,能不能:不買盜版書!”
現在,那個可愛的“笨”人去了。趣味日少的今天,還有多少人可愛呢?是誰害這世上又少了一個有趣的可愛的老頭?是自然規律?是他放棄了無趣的塵間?天可憐見,也許老天看他太可愛,忍不住收了他去談書做伴。這樣想著,心裡好受一點。
你是去了將來的墳裡,我還困在現世的墳裡
薩之魚
如今,你的墳前該是悽草一把了吧,與你至親的父母、小妹都搬到了繁鬧的深圳。你那些舊時夥伴,早已成家立室,拖著兒女,苦也笑樂也笑地過著日子,他們是否還記得那個曾經豪情萬丈的你?
連我,與你共奶不同爺然而也是你最愛的妹妹,也輾轉重慶、北京、成都,又到了廣州。你心底會不會有些淒涼,這大抵就是人生。哥,你應該是幸福吧。我們白髮黑髮人齊齊送走你,一個都沒落下,我們哭著鬧著捨不得你,我們守著你,期盼著你會再睜開眼留戀這世間,然而,你卻留給我們的是永別,再不相見,絕不相見。那年,我1四歲,你2四歲,你真是狠得下心,留給我的只剩下你2四歲時候的模樣,其他的樣子竟然都全忘了。
你是這般兄弟姐妹裡最疼我的一個。我是你抱大的,不是嗎?我與你最親近,我記得每年的生日都盼著你給我的禮物,如今我還留有印象的是一個音樂盒和一件冬衣。如今的我,早已不是當初14的模樣,也不再是14的心境。這竟然是悲哀的。我是回不去了,而你是多麼好,永遠都只有2四歲,永遠都是那麼的不屑與不羈。
我曾寫過一封家書,是寫給你最親的表親,你的表弟,我的表哥的。
我說自己,從來都是坦蕩之人,或是性本癲狂,無所隱瞞。終還是欲言又止,過了些時候,這些許的過往真就成了過往,又何必當真?
我說,生活就是一把生拉活扯出來的妝刀,要漂亮,要溫柔,要刀刀見血,才修得現世。
有些夜裡,定是要了那不眠的橘燈才能眠,肉是睡了,精神卻恍惚起來。坐起來,遊遊蕩蕩,拎著自己的影子翻山越水,兩腿還是邁不開步子,我知,夢魘作祟,躲不過。
我與你的表弟,我的表哥說,我們,原來就是血緣至親,又有什麼言不得?終日說些無關痛癢的話,我說,終要自度。他笑,這麼大的女了。我自幼就喜跟你們辯些正經道理,反落你們笑柄。如今,我又一副正經面孔,有何開顏?別人家裡嫁的嫁,娶的娶,就剩下你我,飄零客居,無所皈依。與他相差十幾,佑我成人的兄長裡,你和他與我最近,他自是知我所言的他是誰。
於是我那麼認真卻也是無比蒼涼地說,近十年來,我攜你的模樣,我在哪,你在哪,夢裡遙望故鄉,竟只剩得舊墳一堆。我又和你差幾?不過,你是去了將來的墳裡,我還困在現世的墳裡。
是的,如今,我有很多困惑。無人能答,無人能解。甚至,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那麼要命的神經質是如何來的。你看看,你是多麼幸福,你什麼都不用知道了。你看看,你是多麼狠心,留下我一個人面對成長,面對生活,面對變數與背叛。我止不住那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