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這句話,他自己都感到有些驚訝,隨即卻是前所未有的輕鬆。
是的,這是真心的。
他已原諒了她。就在看到她緊閉的眼角沁出淚水的一刻,就在感受到她在自己懷中瑟瑟顫抖的一刻。
或者,更早。
從他自鬼忍四人手中救出她,看著重傷的她對自己粲然微笑的一刻起。
從他得到訊息,知道她已陷於危險之中的那一刻起。
從他……
他竟有些想不起來了。
或許,他其實根本沒有真正恨過她。
三連城的一幕,曾讓他痛徹神髓。那是一道傷痕,由那個白衣勝雪的男子,和這個溫婉如蓮的女子新手刻下。
這傷痕是如此之深,深到他永生都無法忘記。
但其實,很早以前,他就已原諒了他們。
他從未在她面前提過這事,也仍然將他當做唯一的朋友。
他不會欺騙自己說不在乎,也不強迫自己忘記這一切。因為那本是畢生難忘,至今想起時,心底仍會傳來陣陣隱痛。
但,他早已做出了決定。會帶著這道傷痕,繼續留她在身邊。或許有些冷漠,或許有些粗暴,卻始終珍藏她,庇護她,免她驚,免她痛,免她受風風雨雨。
只是這一切,他絕不可能親口告訴她。
只有在她聽不到的時候,才說得出口。
“等我們的婚禮結束,你帶著我一起回去看看好嗎?離家很久了,再沒有人照料,蓮花會枯萎的。”
卓王孫一怔。
我們的婚禮?聯想到相思初見他時候的神情,他隨即明白過來,永樂公主一定對相思撒了謊。她把這一場政治聯姻,說成了他要迎娶相思。
他一時沉默了,沒有回答。
這是一個無心卻又惡毒的謊言。如果讓她知道,自己娶的不是她,她會怎樣?
卓王孫不禁皺起了眉。
彷彿感受了他心緒變化,夢中的相思也浮起一絲愁容:“小時候,我曾想過,當我出嫁的時候,嫁衣不要是正紅色,而是新蓮般的水紅。上面一定要繡滿蓮花,等真到了這一天,卻來不及準備了……”
“會有的。”他輕輕握住她的手,“我向你保證”。
是的,會有的,他欠她一個婚禮,遲早會補償給她。他心中已許諾,總有一天,會讓她在繡滿蓮花的嫁衣中,綻放動人的微笑。
沉沉暮色籠罩了小船,兩人就這樣,在黑暗中柔聲對答著。
一人醒著,一人夢囈。
也不知過了多久,相思輕哼了一聲,在他懷中翻了個身,含笑睡去了。
卓王孫沒有動,任她枕著自己的手臂沉睡。守候在她身邊,聽著她細細的唿吸,他久久沉默。
有他在身邊,她睡得那麼沉靜,世間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於是,他說過的這一切,只有江水為證,卻沒有人聽到。
夜幕下江波盪漾,載著兩個人,緩緩向平壤而去。
七日之後。
日暮時分是這個古老的國家最宜人的時候,特別是在暮春之時。大同江畔的柳樹生長到最茂盛,長長的枝條垂下來,在江水中拉出一丈多長,將整座江水都染綠了。平壤城的人們懶散地在江邊踱著步,相互懶懶地打著招唿。連江水都似乎流得特別緩慢。
相思身著一件水紅色的輕衫,長長的裙裾掃過附件下茂密的青草,向城外走去。她要去採摘一些新鮮的花,來裝點虛生白月宮的清晨。平壤城外東南,有個地方極少人到,那裡的山櫻花特別茂盛。琴言採回來的時候,相思一眼就看中了。
她提了個花籃,沿著河岸向遠處走去。晚風吹著她的肌膚,溫暖而愜意。她覺得幸福就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