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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蕾斯,”他俯向少婦的身邊說,“你還記得許多下午我們在這個房間裡的溫存嗎?……我從小門進來……今天我從正門進來……我們自由了,我們可以平安地相愛了。”
他用軟弱而遲疑的聲音說著。少婦仍坐在矮椅上,始終注視著爐火,沉思著,似乎並沒有在聽他說。洛朗接著說:
“你還記得嗎?我做了一個夢,我想與你整整度過一夜,睡在你的胳膊裡,第二天在你的熱吻下醒來。現在這個夢想可以實現了。”
泰蕾斯做了一個手勢,好像聽見有聲音在她耳邊低語因而受驚似的。她轉向洛朗,這時爐火映紅了洛朗的臉,她看著這張血染過一般的臉,打了一個寒顫。
洛朗更惶恐、更不安了,他又說道:
“我們成功了,泰蕾斯。我們已除去了一切障礙,我們已互相擁有……將來是我們的,對嗎?我們以後可以安安穩穩地過好日子,盡情相愛……卡米耶不在了……”
洛朗突然停住了,他喉頭乾燥,彷彿被扼住了似的,不能繼續說下去。聽到卡米耶這個名字,泰蕾斯心中受到沉重的一擊。這兩個殺人者面面相覷,驚呆了,臉色煞白,顫抖不已。爐火的黃光仍在天花板和牆壁上跳躍,玫瑰花的香味瀰漫著,燃燒的木柴在寂靜中發出輕微的爆裂聲。
回憶的閘門開啟了。被喚起的卡米耶的幻影已坐在面對火光的新夫婦中間。在泰蕾斯和洛朗所呼吸的溫暖空氣中,他們重新嗅到了溺死者冷溼的氣味。他們心想,一具屍體就在這兒,就在他們身邊,他們相互注視著,一動也不敢動。於是,他們犯罪前後的所有可怕的情景一一在他們的記憶中閃過。被害者的名字足以使他們回到過去,強迫他們重新體驗到謀殺時驚魂不定的心情。他們並不開口,只是相對而視,同時產生了同樣的惡夢。兩人的瞳孔裡都掠過了那殘酷的故事。他們交換著驚恐的目光,他們無聲地訴說著謀殺的前前後後,他們害怕極了,簡直無法忍受。他們的神經繃得緊緊的,幾乎一觸即斷,這使他們想大聲喊叫,甚至互相廝打。洛朗為了驅散回憶,突然從恫嚇他的、使他留在泰蕾斯出神目光下的神態中掙脫出來。他在房裡走了幾步,脫去長靴,換上拖鞋,然後又在爐邊坐下,想說幾句閒話。
《紅杏出牆》21(2)
泰蕾斯明白他的用心。她竭力回答他提出的問題。他們說到下雨和天晴。他們想盡量說些家常話。洛朗抱怨說房間裡太熱了,泰蕾斯說氣流是從樓梯的小門下進來的,他們便帶著突然的震顫轉向小門。洛朗連忙把話題轉向玫瑰花、爐火,以及他所看見的一切,少婦則努力尋找答案,使他們的談話不至中斷。他們彼此後退,又裝出無拘無束的樣子,企圖忘掉自己是誰。他們以陌生人相待,好像只是出於偶然才讓他們面對面坐著。
不論他們怎樣掩飾,一個奇異的現象出現了:當他們說著空洞無聊的話時,彼此卻能猜到對方在平平常常的話語中的真正思想。他們無法避免地要想到卡米耶。他們的目光在交流著過去的一切,在他們高聲的、偶爾幾句的閒話背後,總以目光保持著連續和無聲的談天。他們口中發出的詞句,毫無意義,前言不搭後語,甚至相互矛盾。他們全部身心都在交換著無聲的語言,在回憶著可怕的過去。當洛朗說到玫瑰花或是爐火,這個或是那個時,泰蕾斯卻明白無誤地聽出他在追憶小船上的搏鬥以及卡米耶沉沉的落水聲;而當泰蕾斯對洛朗的所謂提問回答一個“是”或“否”時,洛朗也總瞭解她在說她記得或不記得的犯罪的某一細節。他們就這樣心不在焉地交談著,並不需要詞句就能明瞭彼此深層的思想。他們並不懂得他們所發聲音的意義,而是逐字逐句地洞察彼此秘密的思想;他們能一直高聲地談話,但卻無需停下來相互瞭解。這種不斷想到卡米耶形象的固執記憶,逐漸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