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喪回家,料理完喪事,安葬了老父後,如若可能,應完喪以全孝道,如若朝中事務確實離不開,再答應奪情不遲,他立刻就眉頭倒豎了起來,看似虛弱的人,聲音卻變得高亢。
“不過是宋儒迂腐之言,如何便奉作金科玉律?我雖非身任金革之事,然則如今新政如火如荼,不啻於一場大戰,我一退便是潰如山倒!口口聲聲綱常,難道我還會真的不明白?他又不是不知道,歷經嘉靖年間連場敗戰,再加上東南抗倭,朝野多少積弊,國庫還有多少底子?”
汪孚林一聽這話,就知道如這樣直接寫信過來勸諫的,汪道昆估摸著還是第一個,因此張居正只是氣惱,還沒上升到恨之入骨的地步。故而,他就小聲說道:“首輔大人還請暫且息怒……”
“你是想讓我別把這封信放在心上?”
見張居正口氣顯然有些冷峻,汪孚林便苦笑道:“不,有一便有二,我只恐伯父私勸不成,便要動真格。他雖是名士習氣,卻也在戰場上磨礪出了固執傲骨,如今只是私信也就罷了,我就怕他一頭準備了私信,一頭卻還準備了奏疏。首輔大人可否容我回去勸他?”
張居正一想汪道昆的性情,登時倒吸一口涼氣,暗想還真可能如此。可是,對於汪孚林要攬這件事上身,他又覺得不大穩妥:“聽說你這幾個月來再也沒有踏進過汪府家門半步,現在你覺得勸得住他?”
“勸得住,那當然最好,可如若勸不住,他一定要一意孤行……”汪孚林頓了一頓,隨即認真地說,“那麼,我不得不以利害動之,勸諫他引疾歸鄉。事實上,自從譚公辭世之後,伯父和他多年同僚,精神一直都不大好,回鄉安養兩年,合適的時候再出山,這對他來說才是最好的。”
至於什麼是合適的時候,張居正當然能夠明白。汪道昆在廷推之後和汪孚林伯侄反目,他也看得出來汪道昆的精氣神確實顯得差了許多,但還不至於要引疾歸鄉的地步。可汪孚林這麼說,卻無疑表明,真要和汪道昆分道揚鑣了。
要知道,張四維當初告發王崇古,張居正心中已經動了把王崇古從兵部尚書之位上拿下來的打算,那麼這一次汪孚林一口氣彈劾了四個人,科道群起而攻王崇古,對他來說,拿下王崇古可說是已經不費吹灰之力。而汪孚林還彈劾了呂調陽和張四維,無疑則把這兩個在閣的閣老和他一樣,推到了某種風口浪尖。儘管相比奪情,那兩件事也許是小事,可小紕漏也是紕漏!
哪怕他明知道汪孚林從前到後這些舉動,也許是在投機,但身為首輔,他很欣賞這樣完全有利於自己的投機。因為他要的便是旗幟鮮明的追隨者!
更何況汪孚林還願意斷絕一個身為兵部侍郎的靠山?
想想嘉靖二十六年同年黨,如今正遍佈朝野,但如王世貞和汪道昆這樣的,卻始終更浮於言事,卻不精於做事,張居正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看向汪孚林道:“也罷,你若要去就去,別到時候又被你伯父趕出門來!”
“伯父日後總會知道的,我是為了他著想。”汪孚林躬身行過禮,隨即拿著手中那封通道,“這信,就讓我送還伯父如何?首輔大人總不想答書和他論理吧?”
“帶走帶走!”
“首輔大人就不怕伯父的信上寫的不是這些,我剛剛全都是信口開河?”
張居正被汪孚林這笑眯眯的一句反問給問得哭笑不得,沒好氣地斥道:“你雖和你伯父道不同,卻沒忘了給你叔父謀一個浙江好缺,那是僅次於留在兩京之外,最好的縣令職位之一,難不成還會在背後故意給你伯父穿小鞋?我要真是如此識人不明,還如何當這個首輔?快走,如果讓我聽見你在外頭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