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再往南去和佛郎機人進行交易。一來二去,香山縣城就在這幾十年間得到了飛一般的發展。
既然汪孚林揹著軍餉這個大任務在肩膀上,他又對凌雲翼立下了軍令狀,在官面上的應酬結束之後,首先選擇的當然就是趕緊到這裡來走一走看一看。初到香山縣,他就首次聽到了粵語和官話之外的其他幾種語言——畢竟,和語言基本統一的廣東不同,整個福建卻是各有各的方言,彼此絕不相同。別說是他,就連陳阿田,也完全聽不明白那些閩商說的是什麼。
而從來都是混跡於讀書人中,頭一次到這種大商雲集地方來的陳炳昌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他老老實實根據汪孚林要求,把對其的稱呼省去一個汪字,住客棧的時候,汪孚林對人只說是兄弟倆,甚至連自己的姓氏都改成了陳,以免有人從一個汪字想到別的。
“濠鏡那可是遍地黃金,不不不,不是那些佛郎機人的好東西多,是我們的好東西能夠在他們那裡換個好價錢,瓷器,絲綢,茶葉,他們開價都很高!”
聽到這大聲嚷嚷,汪孚林循聲望去,就只見鄰桌那唾沫星子亂飛的,是一個齙牙的中年人,此時此刻說到激動的時候,他甚至使勁揮舞著胳膊。尤其是談到自己一次從蘇州買到最時新花樣的縐紗和綢緞,而後快速運到這邊出貨的經歷,他更是滿臉紅光,右手巴掌翻了又翻。
“十倍的利,因為我趕上了最早那一趟,整整十倍的利,可等到幾個福建商人又運來兩船之後,那價錢立刻跌到了之前的三分之一。我又運了不少香料回去,這一來一去。我把借的錢都還乾淨了不說。還掙了八千兩!所以。你們聽我的,去濠鏡見那位賽老爺,絕對沒錯!”
這煽動性很強的嚷嚷,汪孚林沒放在心上,可對於賽老爺這三個字,他卻不禁心中一動。他還記得,自己當初在普陀山認得的那兩個葡萄牙商人,一個叫做塞巴斯蒂安?佛朗哥。一個叫做弗朗西斯科?埃斯特雷拉,當然,一晃已經五年,照這些漂泊在海上的葡萄牙商人的德行,早已回國發大財的可能性很大,再加上塞巴斯蒂安這個名字在葡萄牙不知道有多少個,而國人聽外國人的名字時,只要差之毫釐就會謬以千里,所以是熟人的可能性很低。
儘管如此,他看到那齙牙中年人說得起勁。身邊幾個人倒是滿臉興奮,可其他幾張桌子上。嗤之以鼻的人那就多了,就打算隨便試一試。正好坐得近,他就饒有興致地問道:“請教一下這位老爺,您說的賽老爺不知道是什麼人?”
見一大堆目光都匯聚都到自己身上,其中不乏有那種生怕人搶生意的眼神,汪孚林就笑著啪的一聲開啟了扇子,悠然自得地說道:“我兄弟兩個都是秀才,當然不會去搶別人的生意。只不過家裡長輩壽辰在即,所以打算去濠鏡那邊瞧瞧有什麼海外過來的新鮮東西,也好送給長輩做禮物,沒見我們空著手?”
汪孚林和陳炳昌兩個乍一看,確實像是那種初出茅廬的讀書人,儘管這年頭並不是沒有儒商,可他們倆這年紀實在是太年輕了,穿著也頗為華麗,跟著的幾個又顯然是隨從,剛剛一下子安靜下來的大堂中,漸漸又恢復了之前的喧鬧。再者,這家客棧是香山縣城中首屈一指的客棧之一,只要一問夥計,有心人就把汪孚林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確確實實,這位富家公子哥除卻隨從和馬匹,一個挑夫都沒請,端的是什麼貨都沒有。
而那齙牙中年人卻沒大理會汪孚林到底什麼根腳,對於外人不但請教自己,還稱他為老爺,他甭提多得意了,當即笑吟吟地說道:“我說的這位賽老爺,是濠鏡一位很兜得轉的大人物。據說,他是佛郎機的貴族,貴族你懂不懂,就是和咱們大明朝那些公侯伯差不多的,世襲罔替,據說在那邊還有封地,有家臣,有無數的奴僕給他照料田地和莊園,手下擁有一條大船,是整個濠鏡最大的那條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