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朝中公議如此,學生無話可說。”汪孚林乾脆利落答了一句,心裡雖覺得有些對不起苦心孤詣的汪道昆,但卻沒有多少畏懼。他已經是進士了,刑不上大夫,這又不是貪汙之類的大罪,也就是像張居正說的那樣削籍為民,那對於他來說,談不上太大的損失。畢竟能夠避過張居正執政這一敏感時期,再給自己賺個好名聲。其實不虧。反正金寶也已經不小了,前次道試應該十拿九穩,有這個便宜兒子在科場衝鋒陷陣,他這個老子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要知道,輿論公道自在民間,要造輿論,只要有錢就有辦法!
張居正本以為汪孚林怎麼都得為自己據理力爭,可誰曾想竟是這麼個逆來順受的表現,接下來的敲打訓斥頓時就猶如蓄力一拳打在棉花上,著實讓人心裡憋火!一怒之下,他便重重一拍扶手,厲聲訓斥道:“張學顏讓你去招撫女真降人,不過是想看看你這年紀輕輕的新進士可有擔當,有膽色,有成算,並不是讓你這樣膽大包天,直接派人找藉口混出撫順關外去折騰的!就因為你這一番算計,建州女真亂成了一鍋粥!”
其實我希望的就是他們亂成一鍋粥……
汪孚林暗自腹誹,但嘴裡當然不會這麼說,一副老老實實恭聆訓示的樣子。而張居正幾十年官場沉浮,見過太多太多的官員,一看汪孚林的表情就知道他絕對是虛心接受,絕不悔改,頓時更加光火。可是,張學顏在給他的私信上實實在在點明瞭和李成梁之間的分歧,以及曾經打算讓汪孚林吸引李家父子的注意力,然後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卻沒想到被汪孚林給暗度陳倉了,他當時看到的時候,也不由得驚歎汪孚林的行動力。
更何況汪孚林若只是派自己人冒險也就算了,沈家叔侄竟然也願意相從甘冒奇險,這就意義不同了!要知道,張學顏身處遼東一隅,對於天下士林瞭解不夠,張居正卻深知沈懋學乃是東南名士,人道是文武雙全,世間奇才,如今他正為了兒子萬曆五年的會試做準備,如此才子怎能不籠絡?
然而,汪道昆這幾個月來卻讓他失望得很,他要提拔的人,汪道昆非要表示異議,他要貶抑的人,汪道昆卻非要強調人的優點,讓他覺得不厭其煩。再加上兵部行文那華麗有餘簡練不足的文風,更是讓他覺得非常討厭。而兵部尚書譚綸作為他的老朋友,身體卻一直不大好,儘管之前彈劾譚綸的人都被一個個趕了出去,卻一直有呼聲,說是應該讓身體更好的王崇古接替,他在心裡也頗有斟酌。
原本這些事對汪孚林來說是不應該露出口風的,但想到汪孚林之前和自己三個年長的兒子都頗為合得來,再加上才具膽色確實出眾,張學顏甚至推薦其進都察院,他便淡淡地說道:“也罷,我也懶得說你,回去見你伯父聽訓!”
汪孚林頓時有些意外。他在張家門口杵了這麼久,應該很多人都看到了;進了張家之後,又在書房被幹晾著這麼久,其實卻只說了沒兩句話。可如此在外人看來,豈不是成了張居正很器重他,拎著長時間耳提面命的最好證據?他著實鬧不清楚這究竟是有什麼玄虛,於是也只能告退之後悄然離去。出了書房時,想到今天不是雷聲大雨點小,而是雷聲都沒聽到幾聲就結束了,他倒是覺得回京第一關過得很容易。可出院門時,他就發現了幾個熟悉的人影。
“恭喜汪兄,父親教訓的聲音還沒傳到外頭來,看來這一關是過了。”說話的是張懋修,他眨了眨眼睛,見汪孚林拱手團團行禮,他還了禮後就饒有興致地問道,“遼東那邊真有那麼冷嗎?李成梁父子真那麼能打仗?聽說現在的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和當初建立金國的女真並不算一脈相承,到底怎麼一回事?”
張敬修見張懋修竟是一見面就問個沒完,頓時又好氣又好笑,連忙把人撥到一邊,上前去說了兩句賠禮的話。行事圓滑的張嗣修就比長兄會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