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道昆譚綸的談話,多半不會晾著自己在外頭,所以也就乾脆騎在馬上等一陣子,順帶好好思量思量今天這一幕。所以,當正神遊天外的他聽到這一聲喚,抬頭一看,立刻就跳下馬來快步上前,到了汪道貫面前便笑嘻嘻一揖行禮道:“叔父,一路風雪趕路,來晚了。”
“我也就比你早兩天到。”汪道貫一樣是從小養尊處優的人,到了京師之後就睡了整整兩天,這會兒眼睛掠過汪孚林往後頭那一行車馬瞧了瞧,他就笑道,“這是一家子都來了?”
“是啊,我本來想著就只帶小北的,結果……”汪孚林苦笑著一攤手,見那邊廂的相府隨從護衛都往自己這邊瞧,他就壓低了聲音問道,“話說回來,真的這麼巧,我剛到京城趕來這裡,就遇上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位,真的只是純粹的巧合?”
“當然是巧合,誰敢算計他?”汪道貫說這話的時候,那聲音簡直和蚊子叫似的。他輕輕舒了一口氣,隨即看著後頭那一行車馬,低聲說道,“這樣,你帶著家裡人從後門走,我會讓人去知會一聲。你先去見了你伯母和無競他們,前頭的事情你先不要管,時機還沒到。”
汪孚林也並不希望就這樣迎面撞上張居正,這種撞上卻一句話都說不上,有啥好處?所以,他對於這樣的安排自然一點異議都沒有。等到汪道貫的那個書童過來帶路,一行人從衚衕中退出來繞去後門,這一條衚衕漸漸又安靜了下來。而汪道貫卻望著那一行人沒有挪動步子,以至於之前幫汪孚林遞名刺的那個護衛過來,他也沒有第一時間察覺。
“二老爺,大冷天的,您竟然親自出來安排,那是您家裡很看重的後輩?”
汪道貫回過神來,見是一個身穿藍袍的護衛,卻又和其他相府隨從服色不同,他就客客氣氣地說道:“是松明山汪氏這一輩中最出色的子弟,十七歲便考中了舉人,比我當年強多了。他讀書有成,做事也穩妥,如今這滴水成冰的天氣,既然知道他到了。我當然得安排他進家裡歇歇。否則回頭大哥也得埋怨我。倒是各位在外頭這樣乾等。熱茶點心可管夠?”
“夠了夠了,府上已經很周到了,多謝二老爺。”那護衛和汪道貫又說了幾句客氣話,見其微微頷首重新進了大門,他咀嚼著剛剛聽到的這些話,暗想回頭是否稟告張居正一聲倒不妨再斟酌,可今天張居正帶著譚綸到汪家的事卻一定得稟告頂頭大上司馮友寧一聲,決不能瞞著那位宮裡獨一份的公公。
倒不是馮保非得盯著張居正行蹤。而是兩人如今一內一外輔佐幼主,有些事馮保做在前頭,比被人盯在後頭要好。而他在張家是幹什麼的,也早就對張居正挑明瞭。
張居正出汪府,約摸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情。年不到五十便已經實際上執掌了一個龐大帝國的首輔大人看上去保養得很好,紋絲不亂的鬢髮不見白霜,下頜的鬍鬚亦是一叢烏黑,五官俊秀,乍一看去,依舊有幾分年輕時的瀟灑氣度。卻更多了幾分久經風雨的從容。
他低頭上轎坐穩,習慣性地拿出了旁邊抄寫的某些節略。只看了片刻,他突然打起簾子瞅了一眼,卻只見轎子外頭,五十出頭的譚綸在馬上欠身為禮,他也就微微頷首,眼看人從另一個方向悄然離去。
之所以今天會乘興到汪家來,實在是因為今天兵部議事的時候,汪道昆有些話正中他心頭癢處,因此趁著今日出直房還早,他叫上譚綸便來了這裡,商討的正是薊遼的某些防務,當然說笑之中談到戚繼光,他自認為是慧眼識才,簡拔其於草莽之中的明眼人,譚綸是戚繼光的老上司,汪道昆則是老戰友,自然頗有共同語言,這也是他自從把高拱趕下臺,坐上首輔之位以來,少有的悠閒時光。
倒是年紀與他相仿的汪道昆,期間竟然因為下人在門外說了句什麼,就出去與人說了好一通話,其中甚至還有什麼,火炕稍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