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做官耿介,風評很好,每逢轉遷,父老常常成百上千地出城相送,可是那又如何?這一次原本可以遷巡撫兼都察院僉都御史,上頭就說騰不出缺來,丈夫還毫不在意只顧自己訪友,絕口不提此事。這清高的個效能改改就好了!反倒是張家……哼。張家!丈夫如今正是艱難的時候。張四維起復之後分明很得那位首輔器重,而張四維的舅舅王崇古也正督理京營,若不是暫時沒有尚書的位子空出來,說不定就坐上去了,可竟然絲毫不肯幫忙。
心念數轉,她便對史元春和史鑑春道:“到時候人家送帖子來,你們就一塊過去。你們都是要出嫁的人了,日後爹孃不在你們身邊。多個朋友就能多一份牢靠!至於你們那表哥……就因為你們的爹爹說了兩句重話,他就每次都避開你們爹爹再來,這樣的性子,日後你們就算有事也幫不了多少!”
張氏心中埋怨張泰徵,而張泰徵在離開史家回家的時候,何嘗又不是滿腹牢騷。史桂芳雖說一直沉淪外僚,但確實頗有清譽,可壞就壞在那是白沙門下!張居正對於那些書院講學的風氣一直都非常牴觸,甚至曾經還未入閣的時候,見到給徐階出謀劃策的何心隱時。兩個人就一度鬧得不歡而散,更何況如今執掌內閣。大權在握的時候?史桂芳卻偏偏到京城之後就和某些自命不凡的文人墨客廝混在一起,讓父親怎麼出面去說話?
人家汪道昆上任兵部侍郎之後,都知道兢兢業業去巡邊,自從薊遼回來之後,也少在詩社文會中露頭,史桂芳怎就不知道收斂點?
張四維之前被張居正問起是否願意擔當明年會試副主考的事,張泰徵並不知道,如果知道自己的父親那樣的回答,這會兒他心裡一定會更鬱悶。因為今科他回蒲州去下場鄉試,卻很遺憾地折戟而歸,沒能題名桂榜,否則,張四維拒絕張居正的時候,還能堂堂正正地用避嫌兩個字。所以,對於汪孚林已經是舉人,他心裡當然不那麼痛快。
在杭州也好,普陀山也好,那些小小挫折都是過去式了,他入股的鏢局生意不如汪孚林的也無所謂,可唯一不能接受的是,比他年少的汪孚林成為科場前輩!
於是,離開史家,坐轎子回到家裡,他心裡甚至在琢磨著,是不是要向某些父親相熟的翰林,可能會成為同考官的官員那兒想想辦法,但一想到汪孚林的密友程乃軒那岳父乃是許國,他就打消了這種蠢主意。再說,因為上次那場猴子戲,舅爺王崇古已經夠惱火了,他還是不要去撩撥的好。
就在他下轎子的時候,一個親隨緊緊跟了上來,用只有他一個人聽得到的語調低聲說道:“大少爺,剛剛得到的訊息,說是皇上今天讀完書之後想要去西苑逛逛,結果就被人捅到了慈聖太后那兒,慈聖太后立刻就換了乾清宮管事牌子。”
這訊息固然乃是宮中隱秘,但張泰徵挑了挑眉,卻覺得和自己沒什麼關係。然而,那親隨頓了一頓,用極低的聲音說道:“後來慈聖太后說,請張先生去,後來首輔進宮,約摸大半個時辰後才出來。”
張泰徵登時悚然而驚,等看到那親隨露出了某種神秘兮兮的表情,他哪裡不知道這種身在底層的傢伙心裡轉著什麼樣的齷齪念頭,登時下定了決心。
宮裡的訊息以後他還要繼續打聽,這種滿腦子胡思亂想,一個不留神就可能說破嘴壞了大事的傢伙卻決不能留!換言之,別說堂堂太后和首輔絕不可能有什麼,就算有什麼,那也不是尋常人可以在嘴上暗示的!
可是,如今慈聖李太后搬進了乾清宮去照料小皇帝,而偏偏又是這位李太后對張居正支援得不遺餘力,也難怪這些沒眼皮子的東西會如此編排!
張泰徵哪裡想到,乾清宮東暖閣,看著書桌上那厚厚一沓字紙,十一歲的萬曆皇帝朱翊鈞恰是欲哭無淚。儘管他並不討厭練字,小小年紀也能夠寫出一筆非常不錯的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