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地方是相同的。她的眼神,她的言辭,還有些下意識的小動作,都與阿瑤大相徑庭。
那時他想,自己大概是認錯人了,就像在人生的前二十多年裡,碰到的無數個巧合一樣。
這位宮婢不是他的妻子,她只是碰巧,與他的妻子長得有些相似罷了。
接著皇后將那位宮婢帶了出去,大約是要去問話;再接著齊王質問陛下東南戰況,陛下左支右絀,無奈之下匆忙地地出去找皇后,席間的所有人都酩酊大醉,差點兒就鬧起來了。太尉擔心今日無法收場,便讓唯一一個沒有喝醉的自己,去將陛下叫回來。
但在這一次,他看到了自己的妻子。
即便轉世無數次,也決計不會認錯的姑娘。
她的眼神微微有些迷濛,每次自己出徵之前,阿瑤都會用這種迷濛的眼神看著自己;她下意識地靠在自己的肩窩裡,與前世一模一樣;而且剛剛她還在低聲喚自己,長恭。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喚他長恭,除了他的阿瑤。
因為這裡是西晉,是三百年前的西晉,沒有蘭陵王。
他一時間無暇去細想,為何阿瑤在宴會上的那番表現,與現在的表現大相徑庭,他的身體已經快他一步,將外袍解了下來,披在她的身上。她的全身都冷得僵硬了,面頰上沾著晶瑩的水珠,再加上旁邊的那片湖泊,不難猜測到她剛剛落了水。
一個本該是陌生的宮婢,在落水之後,變成了他的阿瑤?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他的腦海裡浮現出來,細細想來又感到有些心驚。他低頭望著懷裡的姑娘,指腹摩挲著她的面頰,一點點地拭去了那些晶瑩的水珠。
“穎川侯。”他身後忽然傳來皇后冰涼的聲音,“你似乎對這宮婢,很感興趣?”
她在他懷裡微微掙扎了一下,像是要解釋些什麼。但他按住了她的肩膀,在她耳旁低聲道:“別怕,一切有我。”隨後站起身來,朝皇后遙遙一揖。
現在是深秋,天氣已經有些涼了。因此他即便是除去了外袍,身上也還穿著武官的官服,不算是在皇后面前失儀。他長長地一揖過後,又直起身子,低沉道:“稟皇后,今日建業城中大喜,陛下亦大喜,在此大喜之日,此人儀容不整地躺倒在這裡,難免失儀。”
他一字字地緩緩道來,表情坦蕩,彷彿與那女子沒有任何干系。
賈皇后哼了一聲,伸出一根塗著大紅丹蔻的食指,輕輕點了點他:“記住你的身份。”
他的手在袖子裡攥成了拳頭,表情和語氣卻依然波瀾不驚:“微臣謹遵皇后懿旨。”
賈皇后冷哼了一聲,又對身旁的司馬衷說道:“我們走罷。算你識相。”隨後便挽著司馬衷的手,在十八位宮女、十八盞宮燈的陪伴下,施施然地離去了。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冷汗一點點的浸透了裡衣,眼裡的暗沉之色一點點地變得鋒利。
他知道賈皇后的手段有多狠辣。不管是在史書裡看到的,還是這十多年來親眼見到的。
現在阿瑤是宮女,而他則是一個外臣,一旦他表現出一點兒,哪怕只有一丁點兒關切之意,都會被扣上淫/亂宮闈的大帽子。他自己手握重兵,朝臣忌憚,又有趙王和太尉幫襯著,自然是無所畏懼。但他的阿瑤留在宮裡,皇后有一千種宮規可以將她處死。
趙王和太尉會幫襯自己,但不會幫襯一個陌生的宮女。
而且他們更有可能做的是,將這位宮女暗中處死,保住自己這位朝中重臣。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黑暗裡,直到司馬衷與賈皇后走遠了,才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旁邊一位太監捏著鞭子,小心翼翼地走上來諂笑道:“穎川侯您瞧,這裡天涼地凍的,您在這兒杵著,不是會凍壞了身子麼?這小——”他剛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