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誕下的到底是男是女,她的夫君知曉黎硯的身份後會作何感想,程明姝並不在意,畢竟那是旁人之事。
她在意的只是黎硯。
“今日辛苦你了。”兩人走出禪院,腳步踩在地面細碎的光影上,程明姝率先開口。
黎硯已經淨了手,雙手素潔如玉,但還是覺得隱隱有股血腥氣,怕驚擾到程明姝,離她較遠。
“救人乃醫者畢生的使命,本就是我該做的。”
程明姝點點頭,正因他有這樣的赤子之心,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義無反顧幫自己吧。
相國寺後院並不大,程明姝站定在一處院落前說:“我的屋子到了,還有些經文未抄完。”
黎硯也想回去沖洗身上的血腥,兩人暫時別過。
時光飛逝,程明姝沉浸於謄抄佛經,抬首時屋外的天色已暗沉。
傍晚時分,白日的暑氣尚未完全消散,蟬鳴在枝頭聲聲作響。
程明姝用過晚膳後,立在窗邊,輕輕揉著有些痠痛的腕子。
蓮杏與碧蘿在旁收拾著碗碟,其中碧蘿見主子不時望向窗外,似乎專注於暮色。
“主子,相國寺是佛門淨地,但後山的景色也是一絕,您為了抄寫經文,身姿也乏了,不如去後山走走,賞賞景?”
“天快黑了,我貿然出去怕是不好吧?”程明姝猶豫。
碧蘿上前露出俏皮的笑,“主子謹慎是好事,只是那後山的景色也是絕美,您好不容易出宮一趟,何不去看看呢?況且有奴婢和蓮杏緊緊跟隨,又會出什麼事兒?”
她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如若當真有人要害她的性命,也不可能蟄伏這麼久。
何況碧蘿有一句話說中了她的心坎,難得出宮一趟,為何還要拘束自己?
“好好好,便依你,待收拾好咱們就去後山走走。”
後山種滿了綠竹,遠遠看去宛若綠海松濤。
碧蘿在前方提著素紗燈籠引路,蓮杏也提了一盞燈,緊緊跟隨程明姝。
三人踩過青石徑,轉過幾個拐角,眼前之景豁然開朗。
漫天星河墜在名為夜幕的琉璃壇,山下的人間煙火與山上清幽古剎對比鮮明。
再往前出了竹林便是個山坡,坡度和緩,茵茵綠草鋪開如若綠毯。
“咦,那裡怎麼有個人?”碧蘿疑惑出聲。
程明姝舉目望去,不遠處的山坡上正席地而坐著一人,烏髮玉冠,背影清癯,透著一分熟悉。
他抬手,露出腰間的荷包,程明姝一眼便認出來那是黎硯。
他身上時常攜帶一隻荷包,裡面裝滿止血化瘀解毒的急用藥材,那是從小就有的習慣。
“是黎硯。”程明姝說。
碧蘿與蓮杏聞言訝然,“居然是黎太醫?好巧啊。”
程明姝取過碧蘿手中的素紗燈籠,朝黎硯的方向行去,碧蘿兩人也識趣地留在原地,時刻關注主子的動向。
足底的野草豐茂,踩起來綿綿軟軟,她腳步無聲,但腰間禁步隨著步子晃出叮咚聲響。
黎硯聽到動靜回首,與她清凌凌的杏眸倏忽相撞,愣了愣神,而後將手裡的杯盞放下,長袖拂過,似乎想要遮掩什麼。
“明姝姐姐你……你怎麼來了?”
在他遮掩之前,程明姝已然看清他手邊的白玉酒具,加上空氣裡淡淡的酒味。
“你在飲酒?且不說黎府家風嚴正,又是醫學世家,這兒還是相國寺,你可是來齋戒的,怎麼能飲酒?”程明姝詫然。
黎硯被抓個正著,索性也不掩飾了,大大方方重新斟了一杯酒給她:“是梨花酒,明姝姐姐要嚐嚐嗎?”
白玉杯子裡清澈透明的酒水映著星星,就像掬了一捧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