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倒覺得沈美人說得無錯。”
程明姝忽而輕笑,指尖捻起銀叉戳了塊蜜瓜,卻並不急著放入口。
“陛下喜音律,若真藏著明珠,豈非暴殄天物?”
冰藍色的琉璃玉珠步搖在她鬢邊輕晃,映得眉眼愈發清麗,彷彿當真只是隨口一提。
謝太后並不是真的要問沈念煙的罪,只是藉著沈念煙的回答澄清適才的流言蜚語。
她雖有心讓懷芷瑤嶄露頭角,為後宮添些變數,分一分眾人的恩寵,但也生怕做得太過刻意,引起陛下反感。
因而才有此一問。
如今沈念煙答得完美,又有程明姝說好話,她怎還會抓著不放。
“既如此,那皇帝便讓懷采女開始如何?”她轉頭看向謝臨淵詢問。
謝臨淵聽聞眾人之言,目光緩緩落在懷芷瑤身上,深深看了她一眼。
懷芷瑤被這目光注視,心中一緊,卻依舊強裝鎮定,微微低頭,等待著陛下的決定。
“繼續吧。”三個字聲音很輕,但重如千鈞壓了下來。
無人在意的地方,宋佩英暗暗勾了勾唇。
她暗諷程明姝的愚蠢,想著再過不久,待懷芷瑤真的得寵,程明姝當真會如今日這般笑得出來嗎?
大殿之中,懷芷瑤坐在繡凳上,今日的她特意打扮素雅但不失嬌麗。
天水碧軟煙羅廣袖裙,腰間綴著十二顆明月璫,行走時如踏著碎玉清泉。
素手撥絃的剎那,滿殿燭火竟似被音浪驚得暗了暗。
清脆的樂聲從指間流瀉出來,懷芷瑤玉指在四弦間翻飛,忽而一個輪指,竟將《折柳曲》的調子揉進《破陣樂》。
這般膽大妄為的編排,偏生教她彈出金戈鐵馬踏碎春水的蒼涼。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
謝臨淵忽然低吟,指節在龍紋扶手上叩出與琴音相和的節拍。
懷芷瑤一手琵琶彈得絕妙,滿座聽得痴了,就連謝臨淵也擱下銀箸,他望著懷芷瑤低垂的脖頸,那裡凝著月光般的瑩白。
“好個'銀瓶乍破水漿迸'。”曲終時太后撫掌而笑,腕間翡翠鐲子撞出清響,“只是哀家聽著,倒像是”
“不止有《折柳曲》《破陣樂》,還將《霓裳羽衣曲》改成了邊塞調,相得益彰。”
謝臨淵忽然介面,明黃廣袖拂過案几。
他在邊關歷練數年,若聞絲竹,耳邊常聽的便是邊塞調,懷芷瑤這一手琵琶柔中帶剛,剛柔並濟,勾起了他不少的遐思。
“懷采女通音律,賞金絲楠木琵琶一柄。”
他目光掠過女子髮間因醉心琵琶,動作劇烈而微微鬆脫的碧玉簪,忽又補了句:“再賜青鸞步搖一對。”
滿殿吸氣聲裡,程明姝慢條斯理地抿了口果酒,她望著懷芷瑤謝恩時顫抖的指尖。
“妾、多謝陛下賞賜。”懷芷瑤起身斂著呼吸說。
旁的妃嬪最多也只得一件賞賜,懷芷瑤卻破例得了兩件,還得了陛下與太后的點評,不知該有多麼幸運。
謀劃初見成效,沈念煙與宋佩英同時彎了彎唇。
她們不約而同朝程明姝睇了一眼,卻見她偏首,對殿中景況不甚在意。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是殿外在夜風裡飄蕩的六角宮燈。
陛下賞了寶物後,謝太后有意拖延,想給謝臨淵加深對懷芷瑤的印象,便又多說了幾句話,才放她退場。
如此情形自然也引得在場妃嬪們心中嫉妒之火暗燃。
真不知那懷采女是何等好運?今日的風頭都被她搶去了。
殿內的熱鬧並未持續太久,行至第八個節目時,謝臨淵忽感疲憊,遂起身離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