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姝驚見已經成為空殼的飛鷺花洲,漫天的黑煙難以消散,匯聚成烏雲,沉甸甸地壓在頭頂。
她更是瑟縮著鑽入謝臨淵的胸膛,緊抓著他衣襟的手被龍鱗繡紋硌出紅痕,也不肯放。
說不後怕是假的,難以想象如若慢上一步,她就會葬身火海。
即便她分娩時血崩,亦沒有如今日這樣恐慌,謝臨淵心疼不已,將她擁入懷抱,“別怕,朕來了。”
程明姝第一時刻去看福福,發現他白淨的小臉被煙燻灰,因哭得太厲害,又吸入不少濃煙,哭得斷斷續續。
“陛下求求您快救救福福!”她仰首,一雙杏眸盛滿淚水。
謝臨淵見到福福的模樣,心下一痛,“高盛康,快去把太醫找來。”
春蒐遠離皇城,自然也帶了隨行的太醫。
高盛康立刻去吩咐,謝臨淵安撫著懷裡的妻兒,卻瞥見一側的沈墨尋。
他沒有看錯的話,沈墨尋是護著明姝一同出來的,夜半三更,他為何會出現在姝貴妃的寢殿?
落在肩上的大掌沉了幾分,程明姝感受到謝臨淵的不愉。
知曉他的情緒波動是因為沈墨尋,但有關沈墨尋為何會出現在飛鷺花洲的原因,不應該由她來解釋。
不然只會越描越黑。
好在沈墨尋到底曾是登科探花,心思玲瓏,他撩袍跪地行大禮。
“微臣參見陛下,微臣被走水動靜吵醒,住的廂房離飛鷺花洲不遠,見宮人都朝膳房救火,甚少人關注姝貴妃的寢宮,便先斬後奏入飛鷺花洲救人。”
“微臣貿然闖進后妃寢殿,罪不可赦,懇請陛下降罪。”
他語調誠懇,俯首稱臣。從謝臨淵居高臨下的角度,可以看見他被火焰灼燒的蓬亂髮絲。
左手小臂的白色袖管焦黑一片,撫著地面的左臂肉眼可見地顫抖。
謝臨淵不信一個世家貴族裡教養出的嫡子,會無緣無故對一個陌生人傾盡所有。
榮國公是一等公爵,世襲罔替,他要不是家族榮耀,那便是仕途上的平步青雲?
這時,程明姝亦面色惶惶地附和:“陛下,多虧沈世子心細如髮,發現了寢殿的異常,及時救了臣妾等人,不然臣妾與福福恐怕再也見不到您了。”
謝臨淵沒有立時出聲,而是盯著俯首跪地的沈墨尋好幾息。
沈墨尋行大禮,不止是為了履行皇家禮儀,更是為了掩蓋內心的激動情緒。
他剛剛才從火海里救出的人,轉瞬間便拋下他,如棄舊衣奔向他人。
沈墨尋知曉明姝身為貴妃,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情理之中,但謝臨淵明明什麼都沒有做,只是適時趕來,便能獲得她所有目光。
憑什麼?!他心底瘋狂地叫囂著不公平。
他想將明姝奪回來,緊緊抱著她,溫聲安慰她,有自己在她不會有事。
但理智在最後關頭拉住他,沒有做出無法挽回的逾矩舉動。
他不知謝臨淵默然了多久,只是竭力壓制住胸腔裡急需宣洩口的洶湧情緒。
半晌,謝臨淵方道:“沈世子仗義相救的英勇之舉自當嘉獎,傳朕諭旨,賞黃金百兩,京中府宅一座。”
倘若是旁人聽了,定是激動不已地接旨,金銀府宅是身外之物,能被陛下記住,日後的仕途定是康莊大道。
但沈墨尋只是再一次叩首,沉聲道:“微臣謝主隆恩。”
謝臨淵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視線,但心中的猜忌未消。
偏在此時,高盛康帶著齊太醫和黎硯到來。
齊太醫一看便是從被子裡揪出來的,上下兩根衣帶完全系反,衣袍上滿是褶皺。
黎硯也沒好到哪裡去,額頭上汗溼一片,胸口劇烈地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