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撕開了油紙包。菸絲黑裡透紅,像是乾涸的血痂搓成的碎末。他迫不及待捲了一支,火柴剛划著,火苗\"呼\"地竄起半尺高,菸頭瞬間燃成個紅亮的圓點。
第一口煙吸進去,天旋地轉。賭坊的喧譁、街市的叫賣都化作嗡嗡的耳鳴,眼前浮現出張老闆嚥氣時的場景:臘月裡的破廟,凍僵的手指還攥著杆翡翠菸嘴,嘴角凝著黑血,地上散落著摻了觀音土的菸絲......
\"咳咳!\"李老三被自己的咳嗽驚醒時,日頭已經西斜。他晃晃悠悠往家走,總覺得後脖頸涼颼颼的,像是有人對著吹氣。路過城隍廟,供桌上的長明燈突然爆出個燈花,火苗躥起老高,在粉牆上照出個戴瓜皮帽的影子。
當夜子時,李老三被煙癮攪醒。往常的菸絲抽著沒滋沒味,鬼使神差地,他摸出了那包紫檀木匣裡的陳年菸絲。黃銅煙鍋填滿的瞬間,窗外傳來女子嗚咽,忽近忽遠,仔細聽又像是夜貓子叫春。
煙鍋點著時,整間屋子陡然亮如白晝。李老三看見煙桿上的蟠龍紋活了,龍鬚卷著青煙往他鼻孔裡鑽。七口煙下去,耳邊響起鎖鏈拖地的聲響,床底下伸出只青灰色的手,指縫裡滿是菸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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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夜。**李老三蹲在亂葬崗的歪脖子柳樹下,菸袋鍋裡的火光明滅不定。新墳的土腥氣混著煙味往鼻子裡鑽,他總覺得有雙眼睛在墓碑後窺視。這包菸絲快見底了,可煙癮卻越來越重,重到五臟六腑都像被煙油糊住了。
\"咔嗒\",煙鍋磕到個硬物。撥開浮土,月光下赫然是半截翡翠菸嘴,正是張老闆生前不離手的那根。李老三的冷汗順著脊樑溝往下淌,想扔卻像被魘住了似的,抖著手去撿。指尖觸到翡翠的剎那,地底傳來悶響,彷彿有人在地下敲棺材板。
煙鍋突然燙得握不住,李老三甩手時,菸絲撒在新培的墳土上。那些暗紅色的菸絲見風就長,眨眼間纏住他的腳踝。墓碑上的字跡在月光下淌出血來,赫然是\"張公諱有福之墓\"。
\"李爺......\"地底傳出甕聲甕氣的呼喚,\"下來陪小弟抽一袋......\"
墳土裂開個黑窟窿,李老三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左腳陷進去。腐臭味撲面而來,窟窿裡伸出無數菸絲編成的手,指頭都是焦黑的菸葉。他最後記得的是翡翠菸嘴塞進自己嘴裡,冰涼的玉石貼著喉頭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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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孫頭說到這兒,茶館裡的蠟燭\"噗\"地滅了三根。麻五戰戰兢兢重新點上,發現老孫頭的紫砂壺嘴不知何時裂了道縫,茶水正順著桌腿往下淌,在地上匯成個歪扭的\"煙\"字。
\"後來呢?\"趙掌櫃的眼鏡片上蒙了層水霧。
\"後來?\"老孫頭從懷裡摸出個黃銅菸斗,\"今早拾荒的劉婆子在張老闆墳頭撿著這個。\"燭光下,菸斗的銅嘴上清清楚楚鏨著\"張記煙行\"四個小字,鬥缽裡還粘著幾縷暗紅色的菸絲。
屋外忽然颳起旋風,卷著未燒盡的紙錢撲在窗欞上。張瞎子的竹杖\"咔吧\"裂了道縫,他掐指一算,臉色煞白:\"今夜子時,該有人去給城隍爺點菸了......\"
遠處傳來更鼓聲,三長兩短,驚飛了柳梢頭的夜貓子。茶館簷角那盞氣死風燈晃了晃,\"啪\"地炸了個燈花,火苗竄起老高,在青磚牆上照出兩個對坐抽菸的人影——一個戴著瓜皮帽,一個握著翡翠菸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