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殿下明鑑!大人明鑑!”
“是啊,”立即有人接話,卻是那位自稱去草原賣米的陳家老爺,陳家壟斷江南大豆桐油茶米等物,運往山南山北換取鹽鐵麥綿木材旱菸,再轉銷草原和西北等地,全國各地都有他家分號,此時皺著眉毛,捋著山羊鬍子,豆大的三角眼裡閃著狡黠的光,嘆息道,“殿下,大人,您看著咱們外面光鮮,其實都是空架子!商號裡跑南闖北一路上重重稅關,來回一趟真正落到手裡的不過是個小數兒,一大家子還有底下人嚼吃花用,年年也就維持個表面週轉,朝廷裡的事兒咱們也不是不上心,但也經不起這麼年年伸手,去年南方水災,咱們不是也捐米了嘛,前年北方雪災,也認捐了一萬兩,大前年……”他掰著指頭一一的數,末了砸吧著嘴嘆息道,“不怕說句丟人的話,早就掏空嘍,我陳家上下老小,每三日不過一葷,多了再沒有的,我兩天沒吃肉了,不信,您剖開我肚子瞧瞧!”說著嘻嘻笑。
鳳知微瞟他一眼,這位陳家老爺,江淮望族裡排行不算太高,卻最是兇狠嗇刻的一個人,陳家欺行霸市的狀子據說堆滿了江淮首府衙門的簽押房,多少年無人理會,前不久還有個狀紙,告這位強擄民女致人於死的,只是陳家家大業大,據說腳踩黑白兩道,手下有一批不要命的潑皮無賴,黑道勢力橫貫整個江淮,向來強龍也怕地頭蛇,歷任布政使雖然未必在乎陳家,卻怕那些不要命的青頭,保不準什麼時候你看戲或者出門,就有一個人揣刀而來給你抽冷子一下子,那日子過得也太提心吊膽了些,所以這陳家橫行江淮多年,竟然就一直沒有人敢動。
這老傢伙一句開口,後面便一窩蜂炸開了,一條聲都是哭窮訴苦的。
“殿下明鑑,我那攤子日子也不好過,現今南方打仗道路不通,運費物價飛漲,咱們幾十家商號關門……三姑娘出門,嫁妝不過三十六抬,平白被姑嫂妯娌笑了一頓……”
“農桑鹽鐵漁,各清吏司各衙門,哪裡都要伸手……前兒我還當了拙荊的頭面……地方上稅重……”
“……老陳說三日一肉,我家七日一肉!”
“……我那一大家子,每日肥豬要殺十六頭不夠塞牙縫的肉絲!市面上大豆豬肉米麵猛漲……吃不起嘍……”
這些鉅商們大抵平日裝窮習慣,說得興起,原本因為這場合而生的凜然之心,此刻都忘了乾淨,一個個搖頭皺眉捋鬍子拍桌子大搖其頭,一串串的苦楚溜出來,聽了直讓人以為這是一場貧民賑災會。
最先哭窮的陳家家主,斜著雙三角眼,抖著腿剔著牙縫,眼神裡幾分輕蔑的看著上方的寧弈和鳳知微,不過是兩個毛頭小子!既然你魏知將我們底細都打聽得清楚,就應該知道,老爺子我的老虎腦袋,摸不得!
他盤算著,今日給了布政使難堪,也不能逼人太甚,事後給點好處便是了,一萬兩還是兩萬兩呢?可不能多過三萬!
上座寧弈和鳳知微,同時在慢慢喝茶,兩人今天都有點奇怪,除了一開始敬酒不得不用酒外,之後桌上的酒碰也不碰,都改喝茶了。
此時鳳知微似乎在專注的喝著茶,眼角卻對上座寧弈溜了溜,寧弈垂目看茶水的眼神頓了頓,讓人幾乎無法發現的點了點頭。
兩人雖然各自間有太多糾結,但一旦對外,卻向來有默契,鳳知微得了這個眼神,微微一笑轉開眼,忽覺有異,好像有什麼視線緊緊的粘在自己背上,她一轉頭,四面如常,鳳知微神色不動,又低頭喝茶,悄悄將茶水傾了一傾,藉著水平面一個角度,看見看自己的,果然是秋玉落。
與其說她在看自己,倒不如說她在觀察自己和寧弈之間的一舉一動,鳳知微盯著水波里那女子奇異的眼神,唇角浮現一絲冷笑——你想發現什麼?
她無心理會那兩人之間的問題,她有更重要的事得做,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