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且害羞!於嵐暴躁地將筆扔在稿紙上,站起身來在辦公室裡兜著圈子,不要去想了,這個死結是解不開的!只要你還愛著他……上帝呀,於嵐低語……我是如此地愛他!
但是他呢?
那個英浚得過分、聰明得可惡的趙允寬,每天只是沒事人兒一樣地陪她上下班,他甚至不再提泰戈爾這種敏感且雙關的話題。他親切,但不親暱;他輕鬆,但不輕浮;他常在於嵐身旁出現,但不是黏膩,也顯不出刻意。於嵐無法拒絕他,也——在她內心深處知道——不想拒絕他。允寬永遠有辦法令她微笑甚至大笑,永遠能引她討論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觀念、話題,有時根本只是言語間的激辯,她不止一次提醒自己,不能在允寬面前露出太多感情,但是那種親切溫和愉快明朗的相處狀況裡,要想將自己繃得像根絞緊的弦是太難了。更何況允寬從來不再提起任何叫她緊張的東西。
於是,隨著時日的流逝,於嵐的自我防護愈來愈薄,戒心愈來愈少。雖然,在獨處的時候,她會因心底隱隱的需求而痛苦,她會一再提醒自己:要小心呀,要小心呀……然而只要和允寬相處超過五分鐘,這些防護就全部被趕得無影無蹤了。
日子就在工作的忙碌和內心的擺盪中過去,於嵐再也無心去顧及社裡同仁好奇的、探索的眼光,以及背地裡竊竊私語。
紀鬱璜那神秘兮兮的笑容,她早已學會淡然處之了,卻是有一回,連林靜芸這純真的女孩都有意無意地在她面前提到“孫毅庭好像很久沒到這邊來了”,倒真令她吃了一驚。當時她只是平平淡淡地用“大概他事情忙吧”應付過去,事後卻愈想愈是不快。然而腦袋掛在別人脖子上,嘴長在別人腦袋上,這又不是專制時代,她也不是集權君主,如何杜絕得了天下芸芸之眾口?生氣只不過給自己找罪受。
於嵐將自己的憤怒摔開。真是的,連自身的感情都應付不了了,還有精神去理會別人的閒言閒語嗎?於嵐照常上班,照常忙她的事。
但是,她心底隱隱有一種感覺:她被孤立了。至少,雜誌社裡的人對待她的方式有了一點生疏。也許這種疏離本來就存在了,畢竟人們對“當權者”(多可笑的名詞!於嵐從不曾這樣看過自己。)總有點隔離,何況於嵐是如此年輕的女子。
但卻從不曾浮現得如此鮮明過。中國人仍舊習慣於以道德來衡量一個人,即使這種道德早已過時,早已不合理,早已變得偏狹、單薄且可笑。
於是有那麼一天,於嵐正忙著接電話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於嵐頭也不抬,只是用手掩了一下話筒,“請進!”她揚聲道,眼睛兀自在桌上的稿件上流連,“是,一切照您的要求,跨頁的銅板紙……好的,我會派人給您送去,再見。”掛了電話,她向門口那人瞄去,一面不經意地道, “有什麼事情……”
她的話聲消逝在喉嚨裡。
孫毅庭隨手將門帶上,頓了一頓才轉過身來。他的臉色很蒼白,而且明顯地消瘦了,衣著髮型倒還是乾淨整齊的,只是整個人都黯淡了。
於嵐的心不由自主地抽痛了一下,有好一會兒,她只是無言地盯著他看,不曉得應該開口說些什麼。
孫毅庭深沉地看著她。
“你愈來愈美麗了,於嵐。”他聲音低沉喑啞,“我聽說戀愛中的女人都是美麗的,你……願意接受我的——祝福嗎?”
於嵐握緊了拳頭,“我不知道你聽到了什麼,但我相信你聽到的都不是事實。”
孫毅庭啞然一笑,但笑意並不曾進入他眼裡。
“何必瞞我呢,於嵐?趙允寬天天陪你上下班總是事實,不是嗎?”
怒意飛入於嵐眉睫之間,“他不過是搭我哥哥的便車上下班——”她咬著牙說,然後突然覺得無比疲倦。別人質疑也還罷,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