酣墨飽的對聯上,寫的是;
有書、有劍、有肝膽,
亦俠、亦儒、亦溫文。
於嵐的眸光隨著他的一轉,“很有意思,是不是?我一位中文系的學長送的。”
“字寫得滿好。”
“是啊,那男孩子是被公認的才子,聽說有不少女孩子捧著紙捲去請他寫字呢。”
允寬抿了一下嘴角,轉身向外走去,於嵐微微一怔,隨即將眼光自他背上調了來。她可不是習慣於自欺欺人的人,還不至於去幻想他的行為帶著吃醋的意味,當然那男孩是曾經追求過她,但人家表現得溫文含蓄。再說對聯是真好,也沒有壓在箱子裡的道理……於嵐苦笑一下,甩甩頭。你這是麼啦,胡亂為自己辯護什麼呀?根本沒有必要的啊!再說只不過是進來找書,找到了書,自然就回房去看了,又有麼好奇怪?難道人家的一舉一動,要向你報備嗎?
於嵐閉了一下眼睛,強行壓下心底酸澀空茫的感覺,光不自覺地掃過架上排列整齊的圖書,繞過兩個書櫥,她看著取下那冊泰戈爾詩集,咬著嘴唇去翻方才允寬所引用那首詩。
她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那首詩列在“漂鳥集”裡,還排得相當前面。翻開詩集,她看見自己曾用原砂一樣的鋼筆,在詩句旁打著密密的小圈。而在詩下的空白處,血一樣的字跡潦草凌亂地寫著:
但我明明已經死去,為什麼還清醒地受這樣的鞭笞呢?果不是我底自我分裂為二、彼此對立,就是惡魔已將我底魂攫取入煉獄裡!
一陣陣寒意凍襲著於嵐,這是多久以前寫下的句子啊?她身、心、意志和靈魂全都崩離開來的日子裡?而今這一道傷口又血淋淋地在她眼前翻開……不止是在自己眼前,也同時呈現在允寬眼前。於嵐咬緊了牙關,如果說人間世上有什麼她厭恨的事,那無疑是這一種了,在遺棄她的男子眼前暴露出自己的弱點和傷口。想到允寬讀到這一段文字的反應,她的臉龐熱辣辣的燃燒起來。他是憐憫嗎?是愧疚嗎?是遺憾嗎?是抱歉嗎?是……
該死!你為什麼要推測?你為什麼想知道?
她心底那個細小的聲音來得如此無聲無息,卻一下就得她渾身冰冷。她迷惘地抬起頭來,正看到允寬站在門口。於嵐怔怔地看著他,看他沉思而奇異的眼睛,挺直的鼻樑,若有所思而緊抿的嘴,以及那黑色的毛衣,深灰的長褲。於嵐的神智還沒有從自己的思緒中回覆回來,她還在抗拒著心底那小小聲音,抗拒著那其實已經開始浮現的答案,抗拒著那漸漸擴散開來的疼楚……她迷濛的眼睛水霧般將允寬籠住,微顫的唇角有著一種脆弱的神情。她在看他,但又好像不是在看他。
允寬輕悄無聲地移了過來,兩雙大手輕輕落在她肩上。
“小霧?”聲音裡有一絲遲疑和不穩定。低下頭,他看清了於嵐手中的書本,他手上的力量不覺微微加重。
於嵐微微顫抖,迷濛的眼睛清醒了一些,“怎麼又回來了?”她低語,“你不是已經找到你想看的書了嗎?”
“我改變主意了。”允寬定定地看她,“我想讀泰戈爾。”
於嵐驚跳了一下,迅速地從他手中掙開,“不!”她喘著氣回答,允寬的話仿如急速轉動的石磨,一霎間已將她過去和現在的情緒全碾合在一起,那不只是過去的傷口,也是現在的需求。於嵐的臉色因覺醒而慘白,她死命地將書抱在懷裡,極力護衛她最脆弱的感情,“不!泰戈爾不能借你!”
允寬沉默著,眼底的神情深不可測,但卻不是嘲笑,不是憐憫,只是溫柔……以及其他壓抑太緊,緊得即在平常於嵐也未必狡滑得出的東西,“為什麼不能借我?”
於嵐驚覺到自己的孩子氣和過分緊張,掙扎著放鬆下來,“因……因為我今晚要看。”
“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