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野似用淡墨塗抹而就,又趁著墨跡未乾在清水中漂洗了兩遍,淡的一片朦朧。天和地已經看不到交接,那邊界也彷彿被水暈開了,疏疏朗朗的散入一片墨色中。
一棵靠近內城的槐樹嘩嘩作響,繁茂的樹冠猛然擺了兩下,帶來一陣舒爽的風。兩隻小雀箭一般竄上半空,它們驚奇的瞧著身下,無數全副武裝計程車兵正肅然立在城頭,全神貫注的看著遠方,似乎在和無形的敵人對峙。
“來了!”有人高呼一聲。
驀的,遠方的景象變了樣子,一片片,一團團,影影綽綽,彷彿萬千條鬼影自虛空中冒出來。那無數身影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終於,刀槍盔甲上的寒光閃爍起來,沉重整齊的足音開始轟響在城頭眾將的耳畔。
中軍停住了步伐,開始徐徐列陣。隆隆的馬蹄突然在左右兩側響起,兩支騎兵陡然破開晨霧,示威般的自人們眼前交錯而過,分別又消失在淡白的霧氣中。
“安西大軍,果然不凡。”裴行儉頗有歎服之意。
“燕王,趁他立足未穩,且待末將去衝殺一番!”薛禮目中精芒一閃,朝李沐風請令。
“嗯——”李沐風下意識的應了一句,並未真個回答。以兵法雲,薛禮的想法自有道理。然而李沐風卻一時找不到任何作戰的慾望。
這真是一種甚為奇特的感覺。他總覺得這仗打不起來,也不該打。安西軍對幽州軍,兩支大唐最為驃悍的部隊卻要在長安城下決一雌雄,當真既無奈,又悲涼。
“且等等看。”李沐風終於說道。他的目光一直未曾離開安西的中軍。一隊隊士兵穿插往復,陣勢轉瞬即成,兩翼又隱隱有馬蹄聲作響,想是有騎兵來回巡梭,以作機動迴護。
“不愧是二哥……”李沐風言語間帶了幾分沒落,輕輕嘆了口氣。
薛禮滔天戰意被阻,又聽燕王讚許李徵,不禁低低的“嘿”了一聲。卻見一旁裴行儉微微一笑,朝他輕輕擺了擺手。
裴行儉倒是略明白燕王此刻的心境。這多年的瞭解,他知道李沐風是個很矛盾的人,即冷漠又熱情,即渴望兄弟之情,又害怕受到欺騙。反映到處事上,便有吳王之失。而今面對二皇兄,定是又觸動了某些心境。
此時城下安西大軍已經結陣完畢,站穩了跟腳,再去突襲已然無益。又見中軍分波斬浪般的衝出百餘騎,徑自朝城下馳來。眼見進了弓手的射程,裴行儉瞅了瞅李沐風,見燕王輕輕搖了搖頭,便一抬手,早已舉弓待發計程車兵們紛紛垂下了手臂。
二皇子李徵正在其間。他身著亮銀明光鎧,外面罩了件雪白的戰袍。與李沐風相同,額頭上也繫了個根白色絲帶。他獨自打馬出來幾步,揚首道:“可是老三麼?”
李沐風凝神看著這個數年未曾謀面的二哥。他目力極好,雖相隔甚遠,依舊看得清李徵的面龐變的更為削瘦,比起當年更多了些滄桑之感。他靜靜的端詳了片刻,才緩緩道:“二哥別來無恙?”
“尚好。”李徵話不多,十分簡短,又道:“我欲進城,你可要阻我?”
“怎麼說呢?”李沐風淡淡一笑,道:“父皇駕崩,看二哥的打扮,也已經知曉。如今的事情明擺著,二哥以為如何?”
“這麼說,老三你是想登基了?”李徵眯了眯眼睛,一縷精亮的光陡然一轉,道:“李志呢?他如何了?”
“大哥麼?他謀害父皇,後又負隅頑抗,已然隕於亂兵裡了……”
“他死了?”李徵微微一怔,隨即淡然道:“也罷,他謀害父皇,也算罪有應得。”
“嗯,謀害父皇,也罪有應得。”李沐風點點頭,加重語氣重複了一遍,一雙眼睛卻露著奇怪的神情,直盯著李徵。
隔了數十丈的距離。李徵仍能感受到李沐風那灼人的目光,他似不經意的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