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
“沒什麼好奇怪的,”莉姐一擺手,彷彿不耐煩討論這個話題,“拍電影是專門燒錢的行當,特別是這種獨立影片,大部分都是 Steve自己墊出來的——你以為他是李嘉誠麼?當然,我告訴過他,至少要多找一些贊助。但他一則沒名氣,二則故事又比較超前,其三贊助單位一般都會要求介入影片的後期製作,所以……”
莉姐的聲線突然變得溫柔起來:“拍一部‘完全屬於自己’的電影,這一直是 Steve的一個夢想,”她把手伸出去在遠方虛劃了一個半圓,“也可以說是我們所有人的一個夢想……當然也有些孩子只是走頭無路了,所以來碰碰運氣,畢竟——像你這樣第一次演戲就做女主角的,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所以他們不接受我?”夏小伊忍不住問道,神色有點黯然。莉姐彷彿也有些不忍心,轉過來安慰她:“我覺得你演得很好,真的!”夏小伊勉強回報一個微笑,連忙將話題轉到了別的地方。
莉姐的這番話或多或少改變了葛幕風在夏小伊心目中的形象,他不計報酬的“高尚行為”讓小伊覺得有點自慚形穢——因為她知道自己是絕對絕對做不到的,她不可能在劇組裡做兩個月白工,她要付房租,她要吃飯,她要生活。也許她尚算不上守財奴,但是如果說將近兩年的北漂生活教育了她的話,那就是讓她徹徹底底從骨髓裡明白了,錢這個骯髒玩意兒的重要性。她不會為了錢而出賣靈魂,但是她也無法忍受絕對的貧窮。在這個美麗而碩大、殘酷而冷漠的城市裡,貧窮是一種卑賤感,是徹底的絕望——而在這世上,沒有什麼比絕望更可怕了。
在劇組的這些日子裡,夏小伊逐漸體會到了 Steve、莉姐以及其他所有人對電影的摯愛;她羨慕他們有那種“為了理想不顧一切”的勇氣。就在兩年前,她也曾經擁有這樣的寶物——她和方隅,只用愛情武裝自己,毫不畏懼地走向不可知的未來;她的手和他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然後,被現實的悽風冷雨打得七零八落。
夏小伊突然覺得自己老了,老了、從極高極潔淨的高處上落下來了,在這些“只為圓夢”的依然年輕的人們中間,她是唯一一個出賣理想來換取金錢的現實主義者。
他們當然有理由不接受她,甚至有資格恨她——就像理想永遠憎恨現實那樣。
夏小伊更加拼命了;而相對的,方隅則完全變成了一隻被遺棄的小狗。
小伊並不是從來沒有想起他,但是每一次想起,她都迅速把這個念頭、或者說這種“思念”丟到腦後去了。依舊同床共枕,但是他們的關係卻已冷落了太久,久到無法面對彼此,久到如果兩個人都醒著,房間內立刻就會瀰漫起一種強烈的沉默和尷尬來——誰都不知道該說什麼,誰都彷彿失去了擁抱的能力。
“……等《ONZE》一結束,等《ONZE》結束一切都會和過去一樣的……等拿到了錢,方隅和我、我們兩個人可以去遠一點的地方度假,去休息一段時間……”夏小伊這樣對自己說,所以她現在應該做的,就是繼續對著鏡子一遍一遍地重複自己的臺詞;而不是走到房間的另一邊,給方隅一個溫柔的吻。
夏小伊在片場內著魔一樣學習。她不表演的時候,就坐在場邊努力看著別人、特別是看著葛幕風。丁十一併不是一個容易詮釋的角色,而且由於新劇本對夏小伊戲份的增加,葛幕風的表演空間變得更少了。不過,所有的劇情依然都要由他來引導的,情節的張馳也全都要由他來控制,“心魔”並沒有哪怕一個字的臺詞,她永遠無聲無息。觀眾對於劇情的瞭解,對於神經錯亂和時空割裂現實的感覺歸根到底都要從葛幕風一個人身上來體味——這是極難極難,而且不容易出彩的安排,而葛幕風只有二十二歲……他的確是天才。
第七十八場,丁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