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銀河。
一支火把從眾多火把中移動,原陽縣令趕緊往前走了一大步,他先在李斯耳邊說了一番話,才低聲道:“廷尉大人。”
李斯自然問道:“如何?”
原陽縣令道:“張御史的意思仍是若您無法給他咸陽的帛書,他今夜便要赴往陳郢王宮面見大王。”
李斯不會讓自己在這種明顯帶有逼迫性質的場景裡待太久。
他也很深諳置身事外的道理。
嬴荷華和張良需要見面,需要他們自行決定去留。
這也是嬴政的意思,無外乎會決定他的大王日後對於嬴荷華的態度。
在李斯看來,一個公主不可以既是大王寵愛的小女兒,也是中樞舉重若輕的臣。
“臣請張御史至此,便是將他交給公主處置。”
“李廷尉。”許梔叫住他,“張良要的是什麼帛書?”
只聽李斯道:“帛書。臣日前在陳郢就給了公主。”
……這就是說,張良並不知道他父親已經死了?亦或是他還不能肯定這一件事。
李斯離開在夜色中,他也默不作聲的連帶著一干閒雜人走了。
博浪沙的夜好像有了霧,她眼中看不清他的樣子。
張良不是籠中的雀鳥。籠子中的鳥被人開啟了鐵柵欄,還會飛出來。
他是繡在紫色的錦綢緞子上,脫離了花團錦簇,清雲風白的絕佳繡品。離開了被稱為故鄉的家園,隨著年月的沉壓,羽毛褪去了顏色,眼珠失去了光亮。
周遭規訓,他無法撕碎這塊綢布,死也只能死在繡絹之上。
許梔不要他淪為華麗的點綴,成為第二個韓非。
她咽回去淚水,吞下去絕望。
張良看她從火色中走來,看她在眾目睽睽之下走近了他。
“你要的答案都在這裡。”她展開王綰的官文,遞給他。
她就這樣站在那兒,等著狂風暴雨的襲擊。
【王政二十四年……韓故相平自縊於咸陽獄中】
忽有渾渾狂風襲來,頃刻撲滅了他心中僅存的火苗。
他與王綰在御史府有近一年的相處,他如何不認得這是王綰的親筆。
他攥緊了帛書,縱他早有心理準備,但遠遠不及嬴荷華親自告訴他這個事實要給他帶來的衝擊。
可以是任何人與他說,但絕不能是嬴荷華。
絕不能是嬴荷華。
他臉色煞白,不能一言。
許梔掐住掌心,“如果我說不是姚賈而是燕月,你可信我?”
“為何要為姚賈開脫?”
讓他就這樣相信是姚賈殺了他父親也罷。
她卻親口告訴他的是——自縊。
“姚賈若想動手,只待昌平君之亂或者楚亡之後的清算,他沒有理由多此一舉……那昌平君……”許梔停住,“你是什麼時候?……你。”
緊接著,她指尖也觸到了他從懷中拿出的東西。
她不敢接。
“六禮不全,莫敢讓荷華下嫁。”他說。
圓筒中緋色的緞,墨色厚重,字跡不是秦書而是韓字。
八字之書,占卜之辭。
納采之聘,鴻雁問名,緋緞正是六禮中的納吉。
沒有人知道張良走到這一步付出了多少代價。
少女金色的髮釵在火光下熠熠生輝,照她周身如焰。終究是邯鄲的月季園中的花太美,太真。那一望,就此繾綣難忘。
時至今日,他才知道趙嘉那番話的意思——莫將因果錯對。
他們之間,因是惡,果也是敗。
醴泉宮燈火通明,她與他說“長相守,兩不疑”,可原來既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