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激動的心漸漸穩定下來,我似乎想到了什麼不合理的地方,開口問正在駕車的父親道:“父親,阮伯伯又是吃肉喝酒又是不哭不執禮,是不是不思念他母親啊?”
父親好奇的看著我說:“你沒聽他吐了幾升血嗎?吐血還不思念,行哭禮就是思念了嗎?”
我喃喃道:“好吧,那他為什麼不行哭禮啊?”
“不是說過了嗎?禮只是表面的東西,‘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
繁瑣的禮實際上破壞了人最質樸的感情,讓人的情感流於形式,葬禮尤其是這樣,墨子就曾說葬禮太過繁瑣無用。”
“可是不遵守禮那這世界豈不是很亂嗎?”
“呵,你想的還挺多,這世道還不亂嗎?以後你自己慢慢體會吧。對了,你阮伯伯身上可是有很多有趣的事,你想聽聽嗎?”
“想!”我兩眼放光看著父親,這個大流氓肯定還有很多奇葩的事。
父親笑笑就開始說了,“當初你阮伯伯在朝堂上聽說有人殺了母親,他竟然激動地說‘弒父尚可,何至於弒母也。’好在機智辯解才沒被人拉出去砍了,你說他到底是機智還是笨呢?”
“嗯……他應該是機智的。只是過於直率,沒有遵守禮法的習慣,所以放任思想脫口而出了吧,只是為什麼他會認為弒父尚可啊?”
“他當然不是說可以弒父了,只是他對母親的感情太過深厚了。他很小父親就去世了,母親對他的意義要遠遠大過父親,情急之下自然說了出來。
呵呵,雖然母親對孩子的心是這天下最為難得的感情,但這話除了他天下沒人敢說,這世道對女人也確實不公平。”
“好吧,我聽說他有哭女人的習慣,可是他母親去世卻故意不哭,別人說他是流氓還不孝,我感覺他很矛盾。”
“你又聽哪個鄉民說的啊?
他鄉里有個青年女子突然死亡,他徑自跑人家裡去喝酒,明明不認識對方,卻在喝醉後激動地摔了酒罈,哭地撕心裂肺。
他不止是在哭少女,是在哭一切消失了的美好,青春美貌具備一切美好品質的東西,都已經死去了,死去的也可能包括他自己。
他哭母親是他自己的事,卻也沒必要哭給別人看,這並不矛盾,鄉野之人以己推人,沒必要聽。”
“好吧,父親,怎麼感覺您的朋友們都既痛苦又矛盾,為什麼您一直那麼淡然呢?”
“我自私啊,不去想家國大事,只是修養自己,寄情山水,看不慣了就光明正大的罵罵人,倒沒他們那麼憋悶。”
“您不是自私,母親說您也很壓抑,您是把心事藏得深吧?”
“少分析我,瞎想什麼,好好讀你的書。”
“好吧……”
顛簸了一路終於到了,父親行走地挺拔而筆直,披散的頭髮被風微微卷起,渾身散發著自然清淨的意味。他一隻手託著琴,一隻手自然彎到身後,腳步輕靈飄飄而去,彷彿是神仙一般。
院子裡的人見父親來都站了起來,大阮伯伯一看到父親託著的琴兩眼放光,再也沒有看到二伯時的白眼了,說了句“你不是不彈了嗎?”
等父親向靈位行了禮,然後就被大阮伯伯拉著到後庭大樹下喝酒去了……
我咬了咬牙,暗自抱怨了聲父親,還是一個人乖乖去給死者上了炷香,其他孝子趕緊讓人去給我準備好吃的了。
不一會後院響起了琴聲,前院裡一個個剛剛還在守禮的眾人此刻都伸長了脖子,不知道誰起得頭,呼啦啦全跑去看父親彈琴了。
我拿著一隻豬蹄邊啃邊跟著人群走去,此時父親彈的正是他修改過的《長清》,起手清遠宏闊,繼而淡雅幽靜,似是天地清澈雲氣漸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