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欄杆。
倚著欄杆向下看去,層層疊疊的全是樹葉的影子,幾條盤山的路在葉與葉的間隙裡,隱隱約約。距山下頗有一些距離。葛薇蘭並不是為爬山而來,所以走得極慢。前面的同學已到山頂,她索性賴在半山,等著眾人下來。
她對著陽光站得太久,眼睛眯得發酸。她背過身來,面對著那家西式的餐廳。陽光越過發邊,照在對面的玻璃窗上。她怔了一怔,隨即淡淡一笑。只因那窗上印出一個分外熟悉的面容來。她剛要走過去,看到一個年輕女子彎腰坐在他的對面。她穿著素白色的連衣裙,外面套著一件淡黃色小外套。長髮披到肩下。
她看到他對她笑了起來。莫名其妙,如在這陽光分外燦爛時分,劃過一道閃電。葛薇蘭心中一緊,邁出去的腳倉促間收了回來。
她認得那個女子的。她記得她的名字叫沈小雨,大概見過她的人都不會忘記這個名字。小雨,小雨,綿綿絲雨,名字如江南的婉約,連人也如江南女子一般嫻靜。
葛薇蘭認識沈小雨完全是一個意外。只因那日在大都會被人冤枉,說她順手牽走剛買的一對珍珠耳釘。她出面為她開脫。對方說要上警察局,沈小雨便取下自己耳針。她原是要還她的,桑桑提醒她說,上海是什麼地方,你若去還她,只怕她以為你看不起她。
她站在欄邊不知該進該退,見他們談得眉飛色舞,葛薇蘭靜靜停在原地。
沈小雨萬萬沒有想到,範丞曜會約她見面。她當然知道他的身份,她的父親在上海政廳裡做事,吃的官場飯。上海的事,能有多少是他家不知道的。她也常常聽父親說到範丞曜和青幫,只是她從來沒有見過他。沒想到他會主動約自己見面。
他們並不熟,所以例行公事一般說的是客套話。直至服務生送上飲料來,範丞曜從懷裡拿出一個寶藍色的小盒子推到她的面前。
沈小雨吃了一驚,她知道他不是一般的人,一般的道德規範在他的眼裡什麼也不是,只是太突然了,讓人太過意外。自她從國外學成回國之後,雖然有不少人上門求親,都被父親以“年幼”為藉口擋了回去。
她抬頭瞧了一眼範丞曜,她不得不承認,他極是出色。自她踏入這扇門開始,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她承認她是欣賞他的。只是,人生大事,她微有些遲疑,遲遲不去接那個盒子。陽光從窗外照了進來,照得那寶藍色越發的耀眼。沈小雨莫名地紅了臉。
範丞曜心中警鈴大作。他豈會沒看來出她的心思,他忙叫了一聲沈小姐,他開啟寶藍色的盒子,那副珍珠耳釘躍入她的眼中,並不是純白,微有些橙,又有些紅的圓潤珠粒。
噢,竟是她多了心,只不過是一對珍珠耳釘。她心裡竟有些失落,她聽他說道:“那日大都會的事情,有勞了。”
“小事。”她落落大方地扣上盒子,並不拒絕。只是她想象不到,何以他會親自送上耳釘?抑或是借花獻佛的託詞,實則約她出來見面?“這種事情,你大可交給下面的人去做。也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根本不必親自跑一趟。”
範丞曜淡淡地笑,並不反駁她。只是心裡盼著提早結束這場談話,他閱人無數,而她在他眼中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心思一看便知,遺憾啊,他沒什麼興趣。他對阿笙抬一下手,阿笙會意,上前來提醒範丞曜還有重要的事情。
他故作抱歉,沈小雨知趣地告辭。
範丞曜從餐廳出來時候,徐穆在遠處大聲叫著葛薇蘭的名字。
葛薇蘭側身在旁,大門的左邊那道柱子正好擋住她的視線。只是被人這麼一叫,她不得不走了出來。她先是去瞧範丞曜,面色有些尷尬,像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可是她明明什麼也沒有做啊,連他們說話也沒有聽到半句。隔那麼遠,自然什麼也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