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小時。時間沒有突飛猛進,也沒有倒行逆施。我仍在過生日,仍在新人生的最初一天之中。我閉目,又睜開,再次確認手錶的時間和日期,繼而開啟讀書燈,開始看袖珍本。
五點過後,大巴不動聲色地開下高速公路,停在一個服務站寬闊的停車場的一角。壓縮空氣的聲音傳來,前門開啟。車內照明亮了,司機透過廣播短短講了幾句:諸位早上好,辛苦了。大約一個小時後汽車準時到達高松站,現在在本服務站進行晨間休息,時間約二十分鐘。五點三十分出發,請諸位按時返回。
幾乎所有乘客都被廣播吵醒了,默默地從座位上站起,打哈欠,懶洋洋地下車。到高松之前有不少人要在這裡洗漱打扮。我也下車做了幾個深呼吸,伸腰舒背,在清晨的新鮮空氣中做了簡單的揮臂動作,去洗臉間在洗漱臺洗了把臉,琢磨這裡究竟是哪裡。走出來打量四周景物,景物沒什麼明顯特徵,無非普普通通的高速公路沿線地段。但也許是神經過敏,看上去總覺得山的形狀樹的顏色和東京有所不同。
進自助餐廳喝免費綠茶時,一個年輕女性走來坐在身旁塑膠椅上。她右手拿著剛在自動售貨機買的紙杯咖啡——杯裡冒出白氣,左手拿著似乎同在售貨機買的裝有三明治的小盒。
老實說,她的長相有些特別,或者不如說無論以怎樣的好意來看都不算端正。額頭寬寬大大,鼻子又小又圓,臉頰雀斑遍佈,耳朵細細尖尖。總的說來五官搭配相當引人注目,甚至不妨說近乎胡來。但整體印象絕對不壞。看上去本人即使不對自己的容貌欣賞有加,也已經完全接受,相安無事。這點肯定很重要。其中帶有的類似孩子氣的東西給對方一種寬釋感,至少讓我釋然。個子不很高,但身段苗條,而胸部又很大。腿形也夠好看。
兩個耳垂懸著薄金屬片耳環,如飛機鋁合金不時閃出耀眼的光。披肩長髮染成深褐色(幾近紅色)。上身穿一件粗條紋一字領長袖衫,肩挎一個不大的皮背囊,脖子上纏一件夏令薄毛衣。下身一條奶油色布質超短裙,沒穿長筒襪。看光景剛在洗臉間洗完臉,前額幾根頭髮如植物的細根貼在寬大的額頭上,無端地給我一種親切感。
“你是坐這班車的?”她問我。聲音略微嘶啞。
“嗯。”
她皺起眉頭啜一口咖啡。“你多大?”
攀?歡晡b? “十七。”我說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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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生吧?”
我點頭。
“去哪兒?”
“高松。”
“那,和我一樣。”她說,“你是去高松?還是回高松?”
“去。”我回答。
“我也是。那邊有朋友,一個要好的女孩。你呢?”
“有親戚。”
她點了下頭,彷彿在說原來如此,便沒再問下去。
“我也有個差不多和你同齡的弟弟。”她忽然想起似的說,“倒是因故很久沒見了……對了,是的,你很像很像那孩子。沒給人這麼說過?”
“那孩子?”
“在那支樂隊裡唱歌來著,那孩子。在車上看見時我就一直那樣想,但名字想不出來。想得很認真,腦袋差點兒想出窟窿,可就是不行。你也有這種情況吧——快要想出來了卻想不出來。過去沒給人說過長得像誰?”
我搖頭。誰也沒跟我說起這話。她再次眯細眼睛看我。
“像怎樣的人?”我問。
“電視裡的人。”
“電視裡出現的?”
“是的,電視裡出現的人。”她拿起火腿三明治,面無表情地嚼著,又喝了口咖啡,“在哪裡一支樂隊裡唱歌的男孩兒。不中用啊,樂隊的名稱也想不起來了。一個講關西方言的瘦瘦高高的男孩子。沒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