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他會畫出哪些作品的討論。我心裡浮現一個模糊的念頭,也許這整本書要說的就是,如果沒有這一場感冒大流行,維也納會變成什麼樣子;就在這時,莉莉把我叫醒。
07 哀愁再現(15)
“怎麼不回自己房間睡?”她問。我說是因為哀愁。
“我睡不著,因為我想象不出我在那邊的房間會是什麼模樣。”莉莉說。我告訴她1918年感冒大流行的事,但她不感興趣。“我很擔心,”莉莉說,“我擔心那邊會有暴力。”
“什麼暴力?”我問她。
“弗洛伊德的旅館,”莉莉說,“一定到處是暴力。”
“什麼?”我問。
“色情和暴力。”莉莉說。
“你是指那些妓女?”我問她。
“我是說那邊的風氣。”莉莉說,優雅地坐在一張鎖死的椅子上,輕輕地搖來搖去——當然,她的腳夠不到地板。
“妓女的風氣?”我說。
“色情和暴力的風氣。”莉莉說,“整個維也納就是給我這種感覺,”她說:“想想魯道夫——殺了他的情人,然後又自殺。”
“那是上個世紀的事,莉莉。”我提醒她。
“還有那個跟女生上了四百六十四次床的傢伙。”莉莉說。
“施尼茨勒,”我說,“那也差不多快一世紀了,莉莉。”
“說不定現在更糟,”莉莉說,“大部分事情都這樣。”
這絕對是弗蘭克跟她說的,我肯定。
“還有流行感冒,”莉莉說,“還有戰爭,還有匈牙利人。”
“你說革命?”我問她,“那是去年的事,莉莉。”
“還有俄國佔領區的強暴事件。”莉莉說,“弗蘭妮又會被強暴,說不定我也會。”她說完,又加了一句:“如果逮到我的人個子夠小。”
“佔領時期已經過去了。”我說。
“暴力的風氣,”莉莉重複一遍,“壓抑的性慾。”
“那是另一個弗洛伊德,莉莉。”我說。
“還有,熊要幹什麼?”莉莉問,“一個有妓女、間諜和熊的旅館。”
“那裡沒有間諜,莉莉。”我說。我知道她指的是東西關係論壇的人。“我想他們只是知識分子而已。”我告訴她,但似乎沒什麼用,她搖搖頭。
“我受不了暴力,”莉莉說,“而維也納卻殺氣騰騰。”她說,彷彿在觀光地圖上發現了小瓊斯說的那種幫派所有的出沒地點。“整個城市都高喊暴力,”莉莉說,“簡直就像在廣播一樣!”莉莉說,彷彿咬住“殺氣騰騰”“高喊”“廣播”這幾個字不放,恨不得吞下去。“光是想到要去那邊,都會為暴力發抖。”莉莉說著發起抖來,小小的膝蓋緊壓著釘死的椅子,細瘦的雙腿前後擺盪,在地上颳起一陣風。莉莉不過十一歲,我實在搞不懂她那些用語和超齡的想象力是打哪兒來的。為什麼我們家的女生要不就非常聰明——像母親,要不就是個“老十六”——像小瓊斯說的弗蘭妮,要不就像莉莉,嬌小溫柔,可是卻聰敏早熟?為什麼就是她們才有頭腦?我想著父親,雖然他和母親一樣是三十七,父親看起來卻小上十年——“腦袋也差十歲。”弗蘭妮說。那我呢?我無法不想,因為弗蘭妮——甚至莉莉——讓我覺得自己永遠只有十五歲。蛋蛋更晚熟——七歲了,舉止習慣卻還是五歲的。至於弗蘭克,這個老鼠王倒是會使死狗復生,會說另一種語言,會賣弄一堆歷史軼聞;在這幾點上他的確很能幹,但更多時候,我卻覺得弗蘭克的精神年齡只有四歲。
莉莉坐在那裡,低著頭,晃著腿。“我喜歡新罕布什爾旅館,”莉莉說,“我愛這裡,我不想離開。”她說,兩眼理所當然還含著淚水。我摟摟她,把她抱起來。在季節變遷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