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那慈光寺小觀音堂外,只是射殺的不是手握兵權意圖篡位的亂臣賊子嗎?
“你,胡說!”
洪內官突然憤而起身斥責那和尚,眼神顫抖滿復慌張。
和尚一笑,提著酒葫蘆轉身便走:
“是真假不了,是假真不了。內官難道不認得那人?他不正是先帝十一皇子,簡辭嗎?”
洪內官手一抖便頹然坐下。
此事,隔了十六年,卻終究瞞不住了。
他彷彿回到十六年前的慈光寺小觀音堂外,當他伴著彼時尚是十皇子的簡瑄入內檢視時,便見陸氏懷抱萬箭穿心而死的十一殿下簡辭坐在石階上,那一臉的震撼,滿眼的驚痛。
血流成河,沾溼陸氏全身,鋪滿小觀音堂外石階。
簡瑄上前一把攥住陸氏牽走,於是簡辭的屍身便跌落塵埃。那一路,她踩著簡辭的血走過,終究回頭看去,是他再無生氣的面容之上,一世的悽迷與遺憾。
第2章
十八年前,興元三十一年。
陸家受招遷往上京,這一路顛簸自荊南前來,舟車勞頓人困馬乏。及至眼見便要進上京了,天色卻不早。陸家長子陸墨竺抬眼看側邊一處山林隱隱冒出塔尖,遂打馬而回報說陸家太爺:
“祖父,距上京還有十幾裡地,天色不早。那邊似有廟宇,我們可否去寺廟求宿一夜。”
陸正雨掀簾一看:
“那處應是慈光寺,是我炎朝半個皇家寺廟。”抬眼一看天色,便又放下車簾:
“便去求宿一夜吧。”
陸墨竺打馬轉向,招呼馬車轉向西行便往慈光寺而去。
“這是要去哪裡?”
第三駕馬車上一個姑娘探出頭來,十五六歲的年紀濃眉大眼甚是明豔,見馬車轉頭不解詢問。
“大公子說今夜趕不進京了,就去慈光寺求宿一夜。”
車伕笑著回話,那姑娘點頭應聲又縮了回去。
“姑娘,我們今夜不能進京了,要去慈光寺借宿一夜。”
馬車內端坐一個正閉目養神的姑娘,十四五歲的年紀一身淡淡雨後天青色襦裙,人如裙裾顏色一般清雅淡若,出塵而絕美,然而聞聽婢女報說慈光寺三字時猛然眼皮一跳,末了卻只是淡淡應了一聲便再沒了聲音。
回話的姑娘見她聽到了,便又趴回窗子看外間景色。
慈光寺。
陸茉幽只覺著不知哪裡疼了一下,十六年裡,他魂魄始終未能入她夢來,他連見都不願再見她一面。自那一夜後,似乎一切都已結束,正是在這慈光寺中。
那一夜的小觀音堂格外的昏暗,可她卻分明看清了他的面色,他眉峰皺起帶著隱愁卻仍然那副目光看她,他的眼中從來只有她,再容不下旁人。
他說:陸茉幽,能許你後位的,不止簡瑄一人。
他疲憊而滄桑,甚至帶著卑微的乞求和希冀,然而她終究說出那一句話,那一句讓她後悔了十六年的話,她說:
我在意的並非後位,而是他。簡辭,你能不能莫要再爭?
陸茉幽,你沒有心。
他怔住,彷彿全然沒有料到她會說出這樣一句話,然而最終,他卻只是笑著說了這樣一句話。這是簡辭最後一句話。然而他說的沒有錯,她就是沒有心,她目明心盲。
所以葬送了陸家,葬送了他。
可她疑惑了十六年,總想問他一問,為什麼分明手中拿著傳位詔書卻不肯示人,為什麼明知小觀音堂外有埋伏卻還是開了門。為什麼箭如雨下,他還站在她身前,將她密密的護住。
那一幕,她永生不忘。
他開啟殿門,長身玉立於暮色渲染下,一剎那的昂堂慷慨,一陣長箭破空的尖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