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時節,細雨抹了寒,長風擦過窗格,熱烘烘的藥味從廚房裡飄出,濃重又苦澀。
梅姐坐在火堆前拿著把蒲扇在熬藥,臺上還溫著一小盅黑乎乎的湯藥,熱氣直冒。
現在是另外熬的一份藥了。
這藥的配方本來專治風寒,前些日子還熬過幾蠱,這兩天就又開始熬起來,不過其中多了幾味藥,還可治於發熱。
明明那天夜裡梅姐已將門窗都掩好,屋中暖爐足以燃燒整夜,可就在第二天晨日未升,她照常端熱水去後院伺候蘇瀲月洗漱,但蘇瀲月沒讓她進屋,只讓她把水盆放到門口,並吩咐她去熬藥。
梅姐想進去看看蘇瀲月的狀態,最終還是沒敢推開那扇門。
她對蘇瀲月的畏懼刻入骨髓,做不出違抗主子的冒犯之舉,也不能自作主張。
蘇瀲月三天兩頭患病已是常情,梅姐往夫人那邊通報,那會兒夫人正從祠堂裡出來,身上似染著被香爐薰染過的味道,擦肩而過時有股奇香,和蘇瀲月屋裡的氣味相近,但仔細聞去還是有點不同的,像多了一味香料。
聽聞女兒病弱,夫人溫雅和煦的面容流露出一分擔憂,“怎麼會在這時候病了呢?天寒了,梅姐兒要仔細照看瀲月,她身子骨弱,不易恢復。再過段時日就要為瀲月選夫了,多注意她的身體。”
“後院的藥草可還茂盛?”
梅姐答道:“按著夫人給的方子每日取新鮮的熬藥,還剩西邊那塊地。”
夫人溫和一笑,“無事,過兩天施了肥便好。”
種植在後院的藥草專用一種特殊肥料養護,梅姐不知具體成分,施肥這種差事也落不到她身上,每次施完肥,院落便充斥著奇異的香氣,不含糞臭,吸一口就讓人迷迷糊糊的,如墜溫柔夢鄉。
梅姐在沸騰的水聲中收回思緒,用溼毛巾抬起鍋蓋,又在鍋縫間墊了根長木筷繼續用小火煮著,黑黝黝的藥汁徐徐翻滾,咕嘟咕嘟冒著泡。
待火候差不多了,梅姐放下蒲扇,捏著鍋旁兩端的小耳朵將藥渣仔細濾淨,反覆幾次滾燙的溫度也降下,再倒入碗中往後院端去。
此時藥還是有些燙的,不過走去後院的路上足以讓過盛的熱度揮發。
梅姐走了幾步,像是想起什麼,又拐回去繞了彎,適逢瞧見嫦玉正提著一籃子蓋著棉布的東西,出聲叫住她,“嫦玉,籃子裡有蜜餞或棗糖嗎?”。
嫦玉搖搖頭,接著掀開布,露出一堆圓滾滾的青綠果子,“這裡都是冬棗兒,味道很清甜,梅姐要不要嚐嚐?”。
“我還得給大小姐送藥去,你放我屋外頭就行。”
“那梅姐現在要蜜餞做甚?”
誰都知道大小姐從不吃那種甜津津的黏人玩意兒,食慾寡淡,平日裡吃得最多的還是苦掉牙的藥汁。
她們都覺得大小姐的胃口是被藥給熬壞了,吃什麼都沒滋沒味。
梅姐猶疑道:“是大小姐吩咐的。”
蘇瀲月從小喝藥便不食甜果蜜糖,一碗黑墨水似的湯藥眼都不眨地喝下肚,梅姐曾懷疑她是否會在背後將藥偷偷吐掉,這都是尋常小孩慣會做的把戲,但梅姐來回試探多次,最終確認蘇瀲月是真的把藥都喝下去了,沒藏著半點。
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也並非強裝,是如飲淡水的平靜漠然。
換作其他小孩,梅姐會覺得乖巧可愛,但若放在蘇瀲月身上,她只覺得說不出來的壓仄怪異。
當多年未碰甜食的大小姐讓梅姐備蜜餞甜棗時,她還沒來得及改去習慣,熬完藥就往後院走,險些忘了大小姐交代的事情。
嫦玉來蘇府的日子不長,才小半個年頭,平常就在府內打打雜,湊不到蘇瀲月面前,對這位大小姐的印象很模糊,自然也沒有梅姐那麼複雜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