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天水關,沿著層層設障的天水河谷走五十里,遙見灰褐色的城池,它就是塞北重鎮天水城,出入天水關的旅人,需落腳歇息。
再往前走,約兩百里才有城鎮,誰也不願露宿荒野。
眯起鳳眼,牧羊沒有去天水城,而是目測可見的一座小城。
河套走廊如富裕的監牢,天水關是監牢的鐵門,鎮守天水關的三鎮軍馬是看守囚犯的獄卒,更始帝眼中釘牧氏,則是該死的囚犯。
天水城不是普通的省城,而是名副其實的籍地,百萬居民是籍兵。
新朝的籍地消亡,籍兵成為歷史,唯有天水城依舊。
以天水河谷為依託,天水城居中,又有一字排開的十座衛城。
十座小城,相間的距離約二十里,控制的區域達兩百餘里。
每一次演訓,牧氏的遊兵不會逼近山頭,而是派出斥候偵測。
十路攻擊,九路是假,以期牽制敵軍,其中一路才是主力!
書生、旅人迤迤邐邐,分赴天水城、或十座衛城。
天下承平日久,天水關的軍士不會盤查旅人。
精氣神十足的二楞子招呼道:
“客官,住店,還是打尖?”
艾思是合格的書僮,丁點的小事,不用牧羊費心,扔出一錠銀子:
“五十斤麥子、五十斤苞米,要煮透了,再上招牌酒菜!”
眼睛亮了,遇上肯花錢的貴人了,二楞子忙不迭地大聲吆喝。
書生,九成九的書生,是與“窮”劃上了等號,十分摳門、小氣。
煮熟的麥子、苞米,是喂牲口的,有十斤算不錯,其餘的是草料,管飽,加上人工費,最多六枚大子,新朝的野店都是如此。
是軍馬?唯有上好的良駒,才配食用足量的糧食!
二楞子瞟馬,牧羊的眼角掃過二楞子,心裡有了數。
不是真楞,更不是二傻子,是扮豬吃老虎的合格斥候。
客人的坐騎,不會離開客人的視線,是規矩,是開客棧的潛規則。
“涮羊肉?”艾思錯愕,初夏時節,天乾物燥,應吃清淡食品。
二楞子的“楞”勁上湧,根本聽不清小書僮抱怨什麼。
熱騰騰的湯鍋,一片片白肉漂浮,花熊的眼睛綠了。
綿羊,是雍河對面慕容氏的主要經濟來源,每一年的夏天剪一次羊毛,再送到牧村紡線,產品暢銷大江南北,退役的綿羊再舍了皮肉。
綿羊肉肥碩帶花,除了涮羊肉,真上不得檯面。
花熊沒吃過涮羊肉,沒喝過涮羊湯,是很正常的事。
真正的好羊,肉質鮮嫩、味美,是南岸漢人飼養的山羊,是刨根除底的禍害,任何的牧民不會大量飼養,那是跟自己過不去。
雍城禁售糧食、布匹、戰馬,退役的牛、羊不在此列。
艾思取過一個大缽,將大甕裡的湯舀進去,又將羊肉撈進淺碟。
下意識地撇嘴,二楞子很瞧不起倆書生,將小小花熊當祖宗供起來,有意思嗎?花熊雖稀少,北六省不罕見,常有落單的花熊亂竄。
神奇的一幕,花熊捏住艾思自備的小筷子,挑起一片肉,伸進蘸水淺碟,將味道調均勻了,才伸出小嘴湊上去,吃得酣暢淋漓。
又人立,前爪扶住大缽的邊沿,小口伸進湯裡,愜意地享受著。
二楞子心塞,堵氣不看花熊的吃相,伸長耳朵,聽客人交談。
酒,是天水的高梁燒,烈度糧食酒,適合北地漢子驅寒暖身。
一片一片接一片,艾思再添了十碗生肉,又添了五回湯。
一頓飯,直吃到日落西山,約值一兩銀子,大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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