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著急走,而是揮手召來一名眼熟差官,指著其中一本奏章,命道:“趁著急腳替還未送出,速速這奏章謄抄一份,送往京都府衙,請幾位都指揮前來一同商討。”
那差官急急領命,果然當日午間就把謄抄好的摺子送了出去。
等回到公署當中,見都指揮們還未到,呂賢章索性把自己幾個信得過的門下一併召來,將那奏章分發下去,叫眾人各做分析。
呂賢章資歷尚淺,又領差至於京城,人人都曉得朝廷都已南遷,越往北越是危險,乃是拴著腦袋討前程,但凡另有出路,都不至於拿命來賭,是以願意投於其門下的其實資質有限。
而所謂信得過的,也僅僅是矮子裡頭拔高子罷了。
眾人此時見了那奏章,旁的不看,先看標題,又看最後落款,見得是自東面而來,各自心中已有立場,又開始揣摩呂賢章心思。
其中一人指著奏章道:“戰情不比其餘,關乎千萬兵卒生死,又有無數百姓,裴節度只用推測,竟還拿文字出來說話,豈不知那阜縣知縣乃是先皇時兩榜進士出身,下筆千言不過須臾而已,全為基礎功夫,哪裡又會多耗什麼時辰?其實不能作證!”
另又有人附和道:“正是如此,或許阜縣來信當中多有誇大,卻未必全不能信,如若果然有狄兵從彼處過來,朝中又全無提防,豈非釀成大禍?”
再有人道:“確實過於武斷了,裴官人自恃才幹,行事難免不夠仔細,我等雖能聽取其中精華,卻也不能盡信,當要……”
此人話未說完,忽的被邊上人用力拽了一下,先還沒有反應過來,剛要繼續,又被用力往胳膊處掐了幾下,一時終於醒悟,連忙轉頭,果然見得呂賢章陰著一張臉獨坐案邊,從頭到尾一言不發。
他只好噤聲。
呂賢章這才抬起頭來,一一去看房中門客,手中抓著茶盞,問道:“方才話語,是出自你等真心,還是多為敷衍?”
眾人語塞。
呂賢章又道:“我自認雖不至於肚腹能撐船,卻也從來就事論事,持身以正,北面而今由我坐守後方,便不會拖半點後腿,你們也不必瞻前顧後,瞎做揣測,更不必把我當做那等小肚雞腸的,只聽得進旁人壞話,看不見好處。”
他把話撂完,忽的問道:“一樣得了陣前奏報,東面為什麼就能當即做出反應,又能從中分辨真偽,京中就只能篩選彙集,全不能做半點有用之事?”
“篩選分類這等簡單事務,只要通識幾個大字,誰都可以做到,能抵多少用處?將來把你們置於前線,若是上官要做決策,難道就把這東西給他?”
呂賢章茶盞也不拿了,一面說著,一面從袖中取了一物出來,擲在一旁案几上。
諸人紛紛望去,都覺眼熟——原是他們先前報上的奏章。
自己寫的東西,自然知道里頭都有多少內容,又有多少得用,於是人人都做閉氣垂頭,不敢搭話。
眼見一干人等這般反應,呂賢章心中暗歎,卻也曉得能力所限,再做逼催也無用,只好指了指眾人手中謄抄的奏報,令道:“東面如何寫的,怎麼得的這般結果,你們便是一時不會,難道一世不會?便不能學?不能依樣畫葫蘆麼?”
許久,才有一人壯著膽子道:“好叫參政知曉,學是不難學,只我等不曾打過幾次仗,也怕說錯,另還有一樁——其中所說未必全然是真,一旦有了出入,東面自是不打緊,參政卻要顧及蔡州言語……”
這話已然十分直白,將呂賢章此時尷尬全數點破。
——裴雍手握重兵,又有西北為憑,哪怕說錯做錯,只要臉皮夠厚,難道蔡州能把他怎麼著?
可呂賢章卻又不同,一旦有錯,大把人等著糾錯,便是一時無人捉出來說話,也怕將來成為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