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中國話也不會說。我遇到他的時候正在院子裡的櫻花樹下坐著,櫻花昨天開了,可惜不是你喜歡的白色,是滿樹小姑娘似的粉,我有點兒失望。可是櫻花真漂亮啊,像夢一樣,風一吹就撲簌簌地落下滿地的花瓣,好像下了一場粉紅色的雪,連我這個平時沒有什麼審美觀念的人都看呆了。我一邊扶著樹幹一邊看著櫻花想你,想我們什麼時候能再見面,這個時候這個假洋鬼子從樹的另外一邊繞了出來,我們兩個都把對方嚇了個夠嗆。
你說外國人為什麼都長得那麼高?我以前以為是天生的,現在我覺得這純粹是吃肉吃的。真的,這個假洋鬼子起碼比我高了一個半頭,除了黃面板黑頭髮,其他地方跟真正的外國人差不多。我一開始還以為他是中國人,還跟他打招呼來著,結果他噼裡啪啦跟我吐了一堆鳥語,我就傻眼了。不過他人挺好,挺和氣的,還陪我在樹下坐了坐。我們班英文最好的李豔麗整天驕傲得沒把人放在眼裡,巴不得大家都知道她畢業了要出國,這個真正長在外國的人反而沒什麼架子。
那天我的心情有點低落,我覺得這主要是寂寞給鬧的。我平時也想你,可是那天想你想得特別厲害,我揪著胸口坐在樹下,覺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氣兒來了,假洋鬼子還以為我哮喘發作,給我吹了一個應急用的紙袋,急急忙忙地要去找醫生。我把他拉住了。他的人倒是好心。我們兩個就坐在樹下一起欣賞了一會兒櫻花雨。
我的英文一直都特別破,雖然我的語文成績也不好,但是那是我的母語呀,我冷了暖了愛了恨了都靠它,英文那是個什麼玩意兒,反正我一輩子也沒打算出國,如果不是為了升學,我才懶得學它呢。我以前就是這麼想的。不過那天有那麼一小會兒我希望自己以前能夠多用用功。
假洋鬼子的中文大概跟我的英文一樣破。我以前聽人說怎麼樣能夠英文一句不會卻無障礙地跟外國人交談三個鐘頭,秘訣就是三個yes一個no,不過我覺得這個秘訣有缺陷,萬一人不是話澇呢?那你不就抓瞎了。我那天就是。不過我現在知道有時候交流是不需要語言的,身體動作和表情更重要。總之,我跟假洋鬼子比手劃腳地聊了半天,終於明白了他是來看外婆的。他的外婆我也認識,是在西區住院的八十歲的老婆婆,一米五都不到,看他孫子一口氣長得超過一米九,我就覺得肉的力量真是無窮大啊。(文森,你也多吃點肉吧!)
後來他又問我名字。名字這個單詞我記得,name,內幕,所以他一說我就明白了。我告訴他我叫小誠,還在地上把拼音寫出來給他看。外國人就是嘴笨,怎麼發音都發不對,聽著不是像“早產”就是像“小產”,我一聽就氣得跳起來。我姐她懷孕了,頭胎,聽說是個兒子,預產期在八月。我寧願他喊我“大便”呢!我怒氣衝衝地罵了他一陣,我覺得他十有八九是沒聽懂,不過應該知道我是在罵他就對了。他一攤手做了個無奈的表情,說要重新替我取個英文名字。我跟他解釋半天,說名字是父母幫小孩取的,其他人給的都不算。
後來護士來叫我了,我就跟他道別,連他的名字也忘了問。不過我偷偷地從樹上攀了一枝櫻花,打算把它做成乾花的標本,然後寄給你。
我想你了,文森,最近我的胸口疼。
小誠。櫻花樹下。
第 5 章
文森,你好!
我前幾天心情不好,隔著好些日子沒給你寫信,現在我好了,打算這兩天多寫幾封,把過去沒寫的補回來。
今天我姐夫來看我了。上次我打電話給他,說我一個人在醫院挺無聊的,想要複習一下以前的功課,姐夫就幫我把中學的課本都帶過來了。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特別崇拜我姐夫?
我姐夫從小跟我們一個院子長大的,我從懂事兒起就跟著他屁股後面轉了。他為人特豪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