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冰釋前嫌,重歸於好時,曾國藩的興奮是可以想象的,沒有什麼比朋友的諒解更重要的了。相比之下,其珍貴甚至超越了浩蕩的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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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國藩:中國式的入世禁慾(3)
他的確比一般人更需要別人的諒解。“君子之道,莫大乎以忠誠為天下倡”,說是說,一旦置身於官場,往往身不由己,不是以“德”只能用“術”來處理棘手問題,以調和義與利的尖銳衝突。這裡就涉及一個儒家義理的缺陷問題。儒家的政治學是一種道德理想主義,那種以“義”為唯一訴求的王道哲學所體現的只是信念倫理,而缺乏實際政治操作所必不可少的責任倫理,用牟宗三先生的話說,是隻有“政道”,而無“治道”。更確切地說,儒家在中國文化中僅提供了一種高高上懸的、道德化的政治哲學,而可以付諸實踐的政治學(包括制度設定、法律規範、權力的操作技術等)卻是由法家、兵家和道家提供的。這就意味著,如果不在其位,僅僅是書生議政,儒家的那套“為帝王師”之高論自然足矣;一旦身居要職,就有一個如何將“為帝王師”之哲學轉化為“帝王之學”,既然孔老夫子、孟老夫子不屑言之,就只好到申韓、黃老那裡去討智慧了。但後者是價值中立的技術之學,只講利害,不論道德的,當一個人權術把玩到登峰造極的臻境,難免要與德性磕磕碰碰,發生衝撞。自然,人們不能以純粹的倫理標準衡量政治家的行為選擇,但行為違背道義畢竟有損於政治家的清望,在曾國藩的從政史中,不是沒有留下這樣的道德汙點,比如殺韋俊、包庇九弟曾國荃等皆是出自湘軍一己之私利,於公德、私德都有大愧。即使像曾國藩這樣看重道德的政治家在官場也不能免俗,常常要做違心之事,以至於“外慚清議,內疚神明”,又遑論一般功利之徒!從絕對的意義上說,官場無疑是良知的失樂園。
精明的曾國藩在政治利害關係上當然從來不曾迂腐到“以義害利”,但其難能可貴之處卻是隻要不涉及“公”的利益(比如王朝和湘軍的利害關係),而只是一己私利,便毫不含糊地“舍利取義”。能夠握有近乎“絕對的權力”而拒斥哪怕是相對的“腐敗”,在中國歷史上委實罕見,尤其是到了帝國的末世,更屬不易。曾氏晚年,功蓋天下,權傾朝野,不少人處於這樣的地位早已是利令智昏,剛愎自用,但曾國藩卻異常冷靜,常作退隱之想。在家書中一而再、再而三地流露出不能久做官,還是告老還鄉,以耕讀為本。對於子孫,也全無培植###之意。他對兒子說:“凡人多望子孫為大官,餘不願為大官,但願為讀書明理之君子。”曾國藩儘管做了幾十年的大官,但內心深處仍然沒有改變儒者的本色,仍以儒家的讀書明理為自己的生命關懷。他擅權而不貪權,在位而不戀位,除了得益於先儒的教誨之外,還與老莊思想有關。在黃老之學裡面,曾國藩吸取的不僅是用權的藝術,還有人生的真諦,因而在德性上大有長進,這正是他比起一般功利之徒來的不同凡響之處。許多士大夫接受老莊往往是人生失意的時刻,而曾國藩在仕途炙手可熱時能夠體悟人生,並化為內在德性,頗為難得。
當曾國藩步入晚年,他似乎參透了生命的意義。在他看來,仕途不過是過眼煙雲,最要緊的還是做一個聖賢。富貴功名,皆由命定,惟作聖賢,全憑自己。因此晚年的曾國藩幾乎以入聖為賢為生命的終極追求。以他個人的經驗,明白對於像自己這樣功成名就之人,德性的最大敵人莫過於“忮”(嫉賢害能)和“求”(貪利貪名)。他說:“忮不常見,每發露於命業相侔、勢位相埒之人;求不常見,每發露於貨財相接、仕進相仿之際。……忮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