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鬆手轉身沿著來的路走了。年輕人正想問什麼十塊錢的,看被握出手掌印的右手,一張摺疊著的十元大鈔竟然粘附在自己的手掌之中。他呆呆地看著遠去的錢東來,“如果錢西來告訴他哥哥,我用掃帚竹竿把他打到吐血……媽的,我可在明處呢!從下午來看,他跟劉主任是‘說密切不密切,說陌生不陌生’的那種‘非同一般’的關係。”年輕人右手握著十元大鈔,帶著心思回到辦公樓。在門廊口遇上兩位工宣隊員正看押著錢西來回去,他跟以往一樣,喊了聲:“站住。”但語氣顯然軟了許多。他走近錢西來,錢西來是趕忙遞上手中的黑布袋子。他知道香菸、錢和糧票都在袋子裡,很不情願地用手推了一下回去,說:“你知道我是誰,我會要你的東西嗎!你哥知道我嗎?”
錢西來吱吱唔唔地說:“你是工宣隊的……鄧偉慶鄧政工,估計我哥也知道你的大名。看得出,我哥是先拜訪劉主任後才來看我的。我想,劉主任肯定跟我哥提到過你。”
鄧偉慶故作樣子地說:“哈哈,看來正常!我以為一星期禁閉下來呆傻了呢!嗯,這樣就好!”話音未了,人已經往樓梯上去了。
錢西來有些愕然,站在那一下子沒挪開腳步。“走啊!鄧政工又沒有叫你吃飯!”隨著一聲的喝斥,後背猛地被推了一下。從後背傳來胸腔一陣隱隱的作痛喚醒了錯愕中的錢西來,穿著已經辨不出什麼顏色的膠底解放鞋的雙腳跟整個人一樣又回到了面前的路上。他手裡提著哥哥東來親手遞給他的珍貴的錢、糧票和香菸,腦子裡帶著隱約感覺到東來跟過去很有些不一樣了的念頭,沿著遍是蘆葦草的溪邊小路,在兩名工宣隊員的“陪護”下往改造班營區回去。
眼前這條南崗溪就是從前面看得見的那座叫黃牛崗山的幾條山澗水匯流而成,是西州木河上游的一條支流。黃牛崗,據當地村民講又叫“黃牛趕”,說是山勢陡峭,放牛的趕牛耕地的,在山上都能看見村裡鎮上煮飯時升起的炊煙,自然喚起農人轆轆的飢腸,便急於趕牛回家。山道沿澗水而行,從山上下來時或許就看見了自家的房子,可就是近不了,都怪慢牛磨蹭,於是牛屁股就少不了捱上催趕的竹枝鞭子,如此漸漸地便叫上了“黃牛趕”。叫“黃牛崗”應是沒錯,至少“崗”是因山而來的。至於黃牛從何而來,沒人說得上,估計是“黃泥”的諧音,當地土話‘黃泥’和‘黃牛’相近;再者,這裡盡是江南山地丘陵特有的黃泥土質,而這一帶的農村還真的很少看到黃牛,平常所見的多為水牛。為此,西村夫還特地去了趟那裡做一番實地的瞭解,只是時過境遷,早已舊貌換新顏了。
黃牛崗山腳的一片田地都是西化職工勞動學校的“責任地”,從改造班營區到“責任地”大致有七八華里的樣子。從行政樓到錢西來他們一區的改造班營區直線距離是八百來米,沿溪邊小路而行則將近要遠了一倍的路程。看著小路兩側茂盛的蘆葦草和滿是綠色的楸樹林,錢西來的腦海自然浮現出一個多星期之前的那個傍晚。
那天收工時,錢西來坐在田埂上習慣地從上衣口袋裡掏了支香菸出來,點著吸上幾口解解乏。他摸了摸見煙殼空了,又順手將七分錢一包的經濟牌煙殼拿來折著玩,直到煙抽好方才起身往回走。他肩上扛著鋤頭,手裡拎著解放鞋,走出田埂上了小泥路,幾十米外就是南崗溪水,可以順道洗洗,再穿上鞋子回去。遠處山腳坡上,不時傳來巡邏小組的民兵在大聲地喊著:“收工啦,回去點名嘍!”喊聲裡還夾雜著稀落而尖細的女聲。在拖拉機還未廣泛普及,田間地頭仍是牛拉犁耙,依舊是以人力為根本勞動力的農耕歲月,傍晚收工時分的田野是寧靜的,民兵的吆喝聲在空氣中迴盪更加增添了山野的空曠。錢西來一直不習慣赤腳走路,曾有人為此揭發過他,講他是缺少像農民那樣的勞動鍛鍊,腳板底皮薄,說明資產階級作風習氣嚴重。他也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