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夜空,大地鋪著白雪,掩蓋了幾個活埋了數萬燕兵的萬人冢,純淨的白雪,把一切醜惡淨化了。
拓跋雙目閃閃生光,居高臨下掃視這把他命運扭轉的戰場,耳際似是響起千軍萬馬撕殺的聲音,震徹雲宵,腦海浮現著燕人被活埋時的慘厲絕望的臉容。
他的兩千兵馬,經一天一夜不停的趕路,此時停歇下來紮營休息,他卻無法入睡,忍不住到來憑弔戰場。
拓跋珪比任何人更清楚,參合陂之戰是他平生功業的轉折點,如果輸掉此仗,他將永無翻身的希望。
但他贏了,且是大獲全勝。
拓跋珪探手往下,輕撫掛在馬旁的長矛,此矛重三十斤,長一丈,是他在馬上作戰的最佳伴侶。若論騎射功夫和馬上作戰的能力,他自十六歲後便趕過拓跋儀,成族中之冠,即使強如燕飛,在這方面也要遜他一籌。這當然是指以前的燕飛。
他忽然往楚無暇瞧去,剛好捕捉到她別頭凝視著他的眼神,楚無暇被他看得嬌軀微顫,竟不自覺的避開他的眼光,垂下頭去。
拓跋珪也心神一震,因為他還是首次看到這美女嬌羞的神情,當他出奇不意望進她秀眸裡去,看到的是她心迷神醉的思緒,便像把她的心削了開來,掌握到她的真心。
拓跋珪微笑道:“無暇害羞哩!”
楚無暇耳朵都紅透了,嗔道:“族主在使奸,明明看著那個湖,忽然卻看人家。”
拓跋珪心忖我不但在看湖,還想著湖旁積雪和泥上下的“東西”,唉!如有選擇,誰願把大批活人埋掉?沒有人比他更明白當年漢人的秦將白起把敵人埋掉的心情,因為那亦是他的親身體驗。
白起把秦國與敵人的兵力對比扭轉過來,導致秦國從此變成一強獨大;他亦把與燕人的兵力對比拉近,否則冬天還未來臨,他早被逐回盛樂等死。
他不知道白起是不是沒有選擇,但他清楚自己確是沒有另-個選擇。
忽然間,他只想遠離此地,且永遠不再回來。
拓跋珪平靜的道:“我們回營地去。”
楚無暇以帶點撒嬌的語氣,輕輕道:“我累哩!”
拓跋珪沒好氣的道:“我剛才早勸你留在營地休息,你卻堅持要隨我來,現在又是你先喊累。”
楚無暇白了令他心跳的一眼,然後輕巧的從她的馬背翻到他的馬上去,嬌軀偎入他懷裡,拓跋珪自然而然的騰出一手摟緊她。
楚無暇呻吟一聲,閉上美目,渾體嬌軟無力。
拓跋珪一手按在她沒有半分多餘脂肪的小腹,另一手控韁馳下長坡,楚無暇的座騎懂性的追在身後。
拓跋珪生出擁著一團烈焰的感覺。
那天亦非常的炎熱,沙漠的熱浪蒸烤著他和燕飛,身上的水分不住蒸發消失,體內的血液也似因缺水而過於濃稠致無法流動,腳踩在滾燙的沙上傳來鑽心的痛楚,雖沒有脫靴察看,但憑感覺便知腳板起滿了水泡,水泡爆破後的感覺更令他們苦不堪言。
拓跋珪強忍著隱隱作痛幾近乾裂的喉嚨,感到撥出來吸進去全是烈火。
四周是一個接一個的沙丘,沒有絲毫生命的跡象,沒有盡頭,荒蕪的情景令人被失去所有希望的沮喪徹底支配。
走了近五個時辰,那怪人說的綠洲仍沒有出現,太陽早移往丙面,但其威力卻是有增無減。
拓跋珪嘆道:“我們是否做了傻瓜?”
燕飛苦笑道:“我可以說甚麼呢?”
拓珪蹲了下來,道:“我想過自己會被人殺死,會被餓狼咬死,甚至是自盡而死,卻從沒有想過就要渴死。這算哪門子的命運?”
燕飛學他般蹲下來,取出水袋,搖晃了一下,道:“只剩下兩口水,要不要現在喝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