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壞人,是敵人。”關卓凡耐心地說,“就好比兩軍打仗,成千上萬的殺傷,哪能說對面的都是壞人呢?這樣的時候,沒有好壞,只有敵我。本事越大的敵人,就越不能手下容情。”
婉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反正老爺做事,一定是有道理的。”
第二天,碼頭上仍是一片忙碌,都在替這支龐大的船隊作補充,並沒有人來交涉四個日本人失蹤的事情。
關卓凡心想,來交涉也不怕。他們坐了一隻小船出海,誰能說就是到浦江號上來了?自己在哪裡翻了船,也說不定。
“徐先生,”他把徐四霖叫過來,做最後的叮囑,“這一回你護送禮物去江戶,我該交待的都交待了。我去美國,大約總要一年,等我回來,在這裡還有事情要辦。一句話,日本方方面面的事情,我都託付給你。”
“請侯爺放心,”徐四霖躬身答道,“四霖一定照足侯爺的吩咐去辦。”
到了第三天清晨,一切妥當,船隊終於駛出了長崎港,開始真正橫過太平洋的旅途。
關卓凡的暈船病,好了兩天,現在又犯了。不過這一次,來得快,去得也快,到了晚上,便自覺已經無事,心中歡喜,知道自己到底把這一關過去了。
於是照著坐船的老習慣,綽了一把椅子,擺在船頭的方向,去看墨斗沉沉的大海。清冷的海風吹在身上,更覺神清氣爽。
“老爺,”婉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艙中行了過來,將一件大氅披在他的身上,細心地替他把身子包了起來,“外面風涼,您當心凍著了。”
“這倒生受你了。”關卓凡微笑著,在她溫暖的手上一握,表示感激。
“海上的風好大,”婉兒靠在他身後站著,痴痴地看著大海,輕聲問道:“咱們是在往哪邊走呢?”
“這是西邊來的季風,咱們自然是往東走。”
“我在江陰,就沒見過大海,也沒見過這許多星星。”
關卓凡舉頭仰望,果然見到星空浩淼,銀河璀璨。
婉兒說得不錯,他心想,前方的征途,正是星辰與大海。
(第四卷《封疆大吏》,至此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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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田納西河畔的中國人
最後一批貨物從列車卸下、搬進貨棧,葉茂在貨棧門前的臺階上一屁股坐了下來,這才覺得渾身痠痛。
雨雖然停了,但鉛雲低垂,天色依然陰沉得緊。貨場內的地面泥濘不堪,走得急了,不小心便能摔上一跤。
葉茂此時的心情,便和這天、這地一般。
他掏出一個雕工拙劣的菸斗——他自己的手藝,從兜裡掏出一個小小的油紙包,悉悉索索地開啟,露出裡面暗黃的、快要發黴的菸絲,小心翼翼地捏了一撮,塞進菸斗,然後將油紙包重新包好,放回衣兜。葉茂不著急點燃菸絲——他身上也沒有火石或那種一劃就著的洋火——而是低下頭,將菸斗湊近鼻孔,鼻翼抽動,深深地、長長地、貪婪地嗅著。
他腦海中莫名其妙地浮現出國內那個乾瘦的東家抽福壽膏的樣子。
頂你個肺。
臉上溼溼涼涼的,葉茂抬起頭,雨又開始下了。你老母,查塔努加這地方真怪,當地人說他們這裡夏天不下雨,冬天才下雨,現在十一月,雨季才剛開始。雨大的時候,說是城外邊的田納西河的河水能一直漫到火車站來。
葉茂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鐵軌上。火車站,嗯,就是我屁股下坐的這地方。十一月,這是洋人的黃曆,大清的歷法,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