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心如刀絞——許郊出生的時候丁太太難產,身體十分的不好,當時因為是在徐太太那裡住著,便把孩子交給了許太太帶。沒有孩子的許太太是把許郊當成自己的孩子養的,許子清的四個孩子,她最疼的就是許郊,許郊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她的難受勁兒比許子清夫婦也少不了多少。久別重逢,可是兩家卻全都死了小輩兒,許郊連同妻兒一家都沒了,許子清夫婦老年喪子,那份傷痛沒法用言語表達;許陽的妻子死了——許太太好容易失而復得了這麼個兒子,二十二了還是獨身一人,偌大的院子只有這娘倆相依為命,想想也真夠悽惶的。
一家人落座,好容易擦乾眼淚不再哭了,便開始寒暄起來。許子清越看許陽越是歡喜,口不擇言的亂誇一通,從他抓周的時候抓了毛筆跟硯臺一直說到自己的兒子捆一起都比不上許陽:老大長得醜老二短粗胖老四是三棒子敲不出一個屁,反正各個他看著不順眼恨不得回爐重造,還是自己的嫂子跟大哥會生,生一個頂他家四個。許陽長這麼大,第一次被誇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他可算知道那位滿嘴跑火車的秦管家的口才是哪裡學來的,感情是僕肖其主啊!一張口就欠抽的特技這真不是一般人能學來的。可偷偷一看,許家人個個面不改色,顯然是聽慣了全都不當一會兒事兒。連被父親說長得賊難看的許陸都依然笑眯眯的認真聽他爹滿嘴放炮——明明下轎的時候還一臉便秘像看著就是鐵面御史的樣子,這會兒被他爹說成是長得賊難看反而笑的很開心;許陌更是萬年不變的一臉溫柔笑意;丁太太聽自己丈夫越說越不像話,滿嘴胡說八道還跟著連連點頭,許陽越看越覺得暈,這家子真是太奇葩了。
顯然許太太跟許陽的感覺差不多,好容易吃過了晚飯送走了堂弟一家,許太太情不自禁的長出了一口氣,卻發現兒子很糾結的看著她:“母親,您辛苦了。”許陽這話說的真心實意,他真搞不懂他這個小七叔是怎麼當上三品侍郎的,這完全是個嘴炮啊!跟他相處也太考驗人的神經了吧!快五十了還這樣,許太太當初撫養中二時期的許子清得多辛苦啊!
許太太輕嘆:“他在別人面前並不是這樣子的。你七叔從小沒爹沒媽,沒人照顧,遭了不少的罪,性子也變的扭的很,有時候明知道別人是好意,他也總是要刺一下。我是很久了才琢磨出點味兒來,他是希望別人對她好,又怕別人對他好,恐怕是他總怕得到了又再沒了,所以才這麼彆彆扭扭的。後來日子過得好了,他這個彆扭勁逐漸改了,可是又添了個新毛病,只要是在親近的人面前,說話就詞不達意,實在是納悶的很,你七嬸剛跟他成親的時候,被他氣哭過多少次,後來才發現,他不是成心的,就是越親的人面前他越緊張,說起話來越亂七八糟。”許陽目瞪口呆:“還有這種毛病?”
許太太十分無奈:“可不是!他還真就只在我跟你爹,還有你七嬸面前這樣子!他若是總這個樣子怎麼可能做官?人都要被得罪光了。”
有這麼個插曲,許陽倒對他這位小七叔增加了幾分親切感,有點小毛病的人總比高大全的臉譜人物更讓人覺得親切。又陪母親說了會兒話,看她又有些累了。這麼大年紀幾千裡的路趕過來,不是一天兩天能歇過來的,許陽便安排丫頭伺候許太太躺下休息了。
安頓了母親,許陽便又跑去看弗朗索瓦,果然他已經回來了,正指揮下人在廚房裡裝烤箱——他帶了個法蘭西廚子過來,故而要在廚房裡裝個烤箱,做起東西來也方便。他太太在一邊十分鬱悶:“回頭自個兒買了宅子,我一定要蓋兩個廚房!兩個廚子因為地盤兒分配都吵了好幾架了。”許陽每次看到這對中法結合的夫妻都覺得十分的可樂,過去因為穿什麼衣服就經常吵,這會兒因為飲食習慣不同又折騰開了。不過弗朗索瓦對中式衣服的品味確實讓人不敢恭維,緊身袍子什麼的太傷眼了,難怪他太太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