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全溼透了,偏偏頭上那片茂密的樹葉不安地隨風晃動,輕搔著他的後頸子,他很癢,卻沒法抽出手去撥開它。
“你要真是個男人,就不該由那個姓賀的欺負你,打一個是一個,你又不是缺了胳臂,斷了腿,幹嘛由著自己被人打?害我為了救你,差點兒被人逮走,這不是懦弱,那我問你,還有什麼東西才能叫懦弱?”
“我要你救了嗎?”他甩甩頭,手心一鬆,人快速地往下滑了滑,松吟差點兒叫出聲。
“你兇什麼兇?我救都救了,你怎麼樣?”曉恩強詞奪理,在山上一十六年,山前、山後那些大叔、大伯。大嬸、大娘、外帶大哥、大姐的,哪個不疼她?不讓她?就算是小韜哥再兇,總還會讓她個幾次;只有這個書生,那驢脾氣怎麼也不肯跟她低頭。待在車上的兩天,他老是說教,要她該怎麼怎麼地做,要不是有求於他,依她的性子老早就發飆了,一口氣忍到這時,剛好一塊兒暴發出來。
“那……我也救過你一次,我們扯平了。”
“可是我剛才又救了你一次。”她很強調那個“又”字,揚起嘴角,嘿!嘿!嘿!得意地猛笑。
那算什麼救?松吟氣惱地想。拿腳踹他的頭,那算什麼救?白痴也會“這麼”救人。
“下來啦!要不然我再上去拉你喔!”
“別……開玩笑,會出人命的。”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他明知這女人講的都是歪理,可是想想竟也有些邏輯可循。可惡!真是可惡!
“拜託!這會出什麼人命?呆子,你當我是被嚇大的啊!”
“我說……說出來,你……你可不能笑。”松吟面紅耳赤,突然小小聲地說。
曉恩誇大地伸出四根手指頭,另一隻手卻在背後用中指、食指交疊比個叉,非常慎重地跟松吟點頭。
“我,曉恩發誓,絕對不說!”
松吟終於做了一個三十年來從未做過的動作,他翻了個白眼,嘆氣說道:“我怕高。”而後急急把頭埋進胳臂,羞慚地聽到她滾在地上,捧腹暴笑的大笑聲!
這小姑娘真會把人給逼瘋,松吟生氣了,氣得忘記以他的修養,是不能對女人吼叫的。
“有什麼好笑的?怕……怕高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你難道就沒有什麼害怕的東西嗎?這樣嘲笑人對你來說很得意是不是?還是你把玩笑當人生,隨你高興處置?”他鐵青著臉,一張嘴罵完後抿得死緊,再也不肯理她,回頭開始思索著下樹的辦法。
曉恩收住笑,這書生的臉全變了樣,柔和的眼神不見了,只有嚇人的惱怒,她垮下臉,被人罵得無招架之力,對她來說還是第一回。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這麼兇幹什麼?怕高既然對你來說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讓人家笑一笑會死掉啊?”她不雅地咕噥一聲。
他冷哼一聲,瞪著地面,急湧上來的昏眩感讓他急急地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開始小心盤算怎麼做會比較好。
他躁熱不安,想移動一下僵直的身子,心裡卻隱隱知道這回真的完了。因為無論他怎麼移動,他的腳始終夠不到讓自己滿意的位置;一刻鐘過去,他人還是在同樣的位置上。
曉恩仍在底下垂著頭猛踏草皮,她噘起嘴,心不甘情不願地承認自己好像真的錯了;而打定主意不再理她的松吟真的不再說話,無論曉恩怎麼撩弄他,他卯起來就是不吭聲。
一炷香時間過去了。
他低下頭,看見樹下杏無人蹤,那個叫曉恩的任性丫頭竟然自私地走掉了!可惡!松吟憤恨地暗暗發誓,打從現在起,他絕對絕對不再做好事!
一轉頭,他差點兒驚叫出聲,曉恩那對水汪汪的大眼睛正對著他討好地笑呢!
“我幫你。”她笑眯眯地說。